第九十八章 覆辙？（二十八）

    黄昏如血，薄暮将至。昏残的地平线不时传来依稀的喊叫声。

    “捉住那只妖女，老爷要活取她的血！”

    一群火把自远方明明灭灭地闪动，如同一群飞虫无规律地萦绕着某个地方横冲直撞。老管家左顾右盼，慌里慌张地推进石板，一道暗门缓缓而移。

    “主子，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外面的一些人拿着绳索和寒笼，还穿着特殊的衣物，戴有坎冰面具。依老奴所察，那些东西蕴含着古老的深厚灵能，绝非寻常之物。”

    无极山庄零散分布着诸多暗门，为庄内人所特知。不少人都匿入暗门之中，躲过了直接的屠杀。

    暗门内空间逼仄，姜鸿影伤口处渗着黑血，姚栖玄面色凝重地以灵力替其清着余毒。

    姜鸿影切实体会到父亲临终前所感叹的“卑鄙无耻”为何意。那群人修为不浅，有备而来，攻击中夹杂着邪毒，还围着无极山庄布了结界阵。

    …

    时间在流逝，外界温度在上升，空气变得难以呼吸。躲在暗门之人难以忍受，纷纷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只看见周边冲天的火光。

    “走水了！”

    “快跑啊！”

    惨叫呼号此起彼伏。浓烟滚滚，热浪袭袭，天边的月牙被滔天火光熏染得血红。

    无极山庄景色宜人，植被丰富。如今，这些长势繁茂喜人的花木皆成了燃烧着烈火的人间地狱，吞噬着每个人的生机。黑焦的树木噼里啪啦爆着火星，地上的草木燃成一片火海，令人举步维艰。

    “呜——哇——呜——哇——！娘！你到底在哪啊！”

    可用空气所剩无几，每一口呼吸，每一声叫喊，都是生命的倒计时。人群混乱至极，在滔天火光中难辨方向。

    “救命啊！救命啊！”

    “爹！娘！”

    “庄主你在哪里，救救我们！”

    人们或分散或聚集被火势包围，身上满是燎伤的水泡、溃烂的血肉，于绝望中崩溃错乱，只能向潜意识中的人发出最后的呼救。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无处不在，浓烟热浪中无方向可辨，尸体烧焦的气息扑面而来。姜鸿影踉跄地被母亲领着，每一声嘶吼哀嚎都在冲击着他的灵魂，成为他余生日夜萦绕的梦魇。

    姜鸿影呛咳得几欲窒息。原来，能让人难以呼吸的不只有浓烟。

    他是他们的少庄主，他要为山庄的人负责，他要救他们…

    姜鸿影死死咬牙，血模糊了他的双眼，所见之处皆为暗红。他保不了山庄，救不了众人，护不了父母，灭不了山火。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为什么不听父母的话，好好练习自己的剑法，然后杀光所有来犯的人，让他们无机可乘。

    “小鸿，小鸿！”

    姚栖玄所踏每步，地面都会扩出一圈圈的白焰，所遇山火皆被大片扑灭。她恐慌地摇晃着七窍流血的姜鸿影，大声呼唤让其保存意识。

    灵力净化已经没有用了，反而会让毒扩散得更快。姚栖玄处变不惊这么多年，终于感受到束手无措的惊恐。

    “姚栖玄，你的夫君在我们手里，再不出来，休怪刀剑不长眼！”

    叫嚷声从远处传来，落入姜鸿影的耳中。哼，我已告知真相，娘岂会上你们的当。

    姜鸿影能看见自己七窍流血的身体，看到落泪的母亲，看到火海中烧焦的尸体，透过丛丛火光，看到远方被人提着的，父亲的头颅。

    母亲擦干眼泪，神情变得平静。她缓缓起身，从虚空中召出一把剑

    然后深深捅入姜鸿影的心脏。

    已然超脱的姜鸿影忽觉心中尖锐的刺痛，嘴边溢出一口鲜血。

    “娘…”

    剑尖没入之处被血染得鲜红，顺着剑的纹路向全剑蔓延，永远烙印在了剑身之中。

    以心脏为起始，姜鸿影的血肉开始燃烧。

    “小鸿，此剑名为涅槃。”

    姚栖玄抚着姜鸿影的脸，眼神如往常般慈爱。

    “待你重生之后，它就会永远伴你身侧。”

    不…

    “娘永远爱你。”

    不！

    姚栖玄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火海中。

    是血？是泪？姜鸿影的视线除了朦胧的冲天火光，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火焰将他吞噬，视线模糊中，只剩漆黑无边的天际，以及默默注视这一切的血月。

    “卑劣小人，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

    姚栖玄的声音在远方回荡。

    “犯我主上者，虽远必诛！”

    …老管家。

    他竟也是修行者，从声波中蕴含的灵力可知其修为不浅。

    姜鸿影在烈火中挣扎，徒劳地听着往日喋喋不休的声音在惨嚎中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