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倒王朝会二
皇帝高居御座，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听着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心里牢牢记住。
他叹了口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攻击张为民的话越来越多，越来越荒诞，众人以为他要偃旗息鼓时，张为民深吸一口气爆发了。
“呸，打量你张爷爷不知道某些人什么嘴脸啊。”
他叉着腰，口中滔滔不绝，一个个点杀起来，凭着多年在大理寺任职，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此时都有了用处。
什么以张家子与李家女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两家长辈不允，李家女便怀着孕嫁给了赵家子。
什么沈老三与赵老四为了抢一个平康坊的花魁大打出手，真真斯文败类。
什么李某某强抢民妇，打断了人家丈夫一条腿。
他语速快，逻辑清晰，众人说不过他，又怕被他揭短，渐渐偃旗息鼓了。
沈国都不知道自己弟子有这份能为，看的瞠目结舌。
张为民心道小意思，张大爷也是底层爬上来的，骂人那可是国手级别。
皇帝看够了戏才道：“张爱卿，他们说的对，你是大理寺官员，说话应当有证据才是。”
张为民道：“臣自然是有证据的。陛下仁爱，向各州府都派了劝农官，有的地方那是夹道欢迎，有的地方却是不稀罕呢。”
“有位劝农官去往宣州时差点被人暗杀，幸而此人出身行武，身手不错，为人又十分谨慎，才不曾受害。”
“他虽有怀疑，可也没有证据。哪知后来在王家看到了当日想要害他的贼子，他不敢独自找王家理论，禀报了宣州知府。”
“那知府去拿人时王家却不许府衙之人进王家拿人，也不肯交出贼子，还打伤了衙役。”
“后王家又阻挠劝农官推行新的耕作之法，为了掩盖他们在当地做下的恶事，不许佃户与百姓接触劝农官。”
“其种种恶行，流毒无穷，罄竹难书啊！”
“这宣州上下，有无数王氏的族人当着官儿，宣州知府怕王氏杀人灭口，不敢明言，只能私下写信告知于臣。”
“臣也曾写信问过江南道驻军将军韩恢，请他派人查实，果然宣州知府未曾撒谎。”
“陛下，臣请将宣州之事立案，大理寺派人前往江南道查证。”
皇帝叹了口气，王家固然该死，可如今已然挑明，大理寺去人家老巢，又能查到什么呢。
这张为民，差点火候啊。
沈国想起昨天外孙女跟他说的话来。不要和陛下讲真相，要和他讲权利；不要和你的政治盟友讲情谊，要和他们讲利益。
论引经据典，长篇大论，顾皎月远不及沈国。可论言辞直白，戳人心肺，沈国比不上互联网时代来的顾皎月半点。
是以昨日二人交流了一番话术，准备今日上朝使用。
沈国道：“王公，陛下仁慈，关爱万民，才派了劝农官，你们阻止人家办差，是何居心？窝藏疑犯，又是为何？殴打官差，藐视国法，这就是你王家的家教吗？”
王恒之这才开始发言：“吾在京任职，原籍王家子弟疏于管教，或有骄狂之处，然并非有意冒犯国法，朝廷依法处置便是。但从前未有劝农官这类官职，底下人不明就里，因循守旧，不敢接触也是有的，并非王家拦着黎庶不许亲近。”
“这从前没有劝农官，王氏子弟为官者虽多，可他们治理宣州有方，从没少了朝廷一分钱粮。再者地方上自有士绅、宗族管理，从来如此，何须朝廷费心呢。”
沈国立刻接口：“从来如此便对么？前朝软弱无力，无法治理地方，这才放权地方自治。如今朝廷蒸蒸日上，泽被万民，派出劝农官协助地方处理农耕之事。你们凭什么阻挠朝廷重新行使这份权利？”
“哼，别的地方有了劝农官，粮食产量逐年递增，你们宣州呢，竟还一年坏似一年了。没有阻挠朝廷官员执行公务，那是鬼在拦着那些劝农官办公吗！”
“老夫听过一句话，权利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如今这治理地方的权利不在朝廷手中，它也不会消失，那它转移到了哪里呢？”
沈国环顾一圈，指着王恒之道：“到了你王家？”
又指向文延璋：“还是你文家？”
最后指向卢方正：“还是你卢家？”
他每指一人，就有一人拜伏在地，叩首请罪，高呼冤枉。
“你们有什么冤枉，冤枉的难道不是那些用不到增产之法的佃户、百姓们吗。唯有陛下有权利任命官员治理地方，陛下说这农耕之事归劝农官管，那就是劝农官管。可你王家却敢把这份权利硬生生攥在自家手中啊。”
“怎么，还想要凭借这份权利打造一份万事不移之基业吗？”
三人恨毒了他，这话是在实打实的戳皇帝心窝子，也是给了朝廷处置王家的借口。华夏自古办事讲究一个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王氏无能昏庸，却妄图分割皇权，天子降雷霆之怒，出手镇压不臣，这有什么不对吗，没有。
果然皇帝脸色十分不好：“朕相信韩恢不会撒谎，不过朕也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张为民！”
“臣在！”
“你点上足够的人，去江南查清此案吧。现在，立刻去办，快马加鞭，赶往宣州。你人生地不熟，持朕手谕，命韩恢调一千驻军协助你。”
王恒之这才彻底绝望，王家真要元气大伤了。皇帝这是要打王家一个措手不及啊。
他怨毒地盯着沈国，这个世家叛徒，因为幼时一点子委屈，就敢背叛宗族，如今又来害王家，真是畜生、畜生啊！
这还没完，沈国又道：“陛下，还需选任新的官吏赴宣州上任啊。不管他们有无被张为民弹劾的罪过，可无能就是罪，宣州农事数年如一日，甚至有倒退，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待在位置上。臣请陛下将他们尽数罢免，以儆效尤。”
皇帝会意，道：“爱卿有理，子言（杜砺的字），你们吏部拟个名单给朕吧。”
有空出来的缺了，谁还会管王家，文卢两家这下可拉不着什么盟友了。
至此，大朝会才结束。王恒之是被文延璋卢方正半拖着出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