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科举
元鼎七年八月二十，这天是休沐日，皇帝带着太子微服来到沈国家中。
正好顾皎月也来看望外公外婆，大家碰上了。
萧瑾一看到她便朝她走去，抱着她掂了掂，满意道：“皎皎又长高了。”
顾皎月开心不已：“是吗是吗？”
“嗯，挺明显的，孤一眼就看出来了。”
哎呀，太子殿下可真是会说话。
皇帝嗤之以鼻：“再长还是这么矮。”
切，皇帝一看就是事业不顺，到处撒气，说的话半点不能信。
咦，你们不是要搞一波大的吗？这都不开心？
皇帝觉得这小丫头是有点子气运在身上的，是不是可以问她？而且她嘴严，不该说的连父母都不会说。
“太傅带上她，给咱们倒茶吧。 ”
几人在沈国书房外的亭子坐定，周围空旷，一览无余，只有几丛矮花，保证没人能偷听。
“陛下，臣已写信给几位老友试探，只是臣看他们能拿出来考试的弟子肯定不多的。”
“哼！如今经卷书册昂贵，笔墨纸砚也不便宜，寒门子弟能读书的自然少之又少。”
“还是要拉拢一些没落世家，说服他们的子弟参加科考，反正他们也轮不上举荐的名额的。”萧瑾补充道。
这顾皎月非插嘴不可的：“真的要考试啊？”
萧瑾笑着回答道：“是啊，陛下需要更多的人才治理天下，世家人少，咱们得从别的地方选人了。”
顾皎月：世家人少？是您不肯用吧。您是懂得说话的艺术的。
“哦，原来如此，那就去找嘛。”
沈国安抚皇帝道：“开始人总是少的，过几年就好了。等各州郡设立县学、府学，陆续就有人了。”
“户部赋税吃紧啊，吐谷浑还不消停，常有摩擦，朕得预备一份打决战的钱粮。”皇帝忍不住抱怨：“读书真的太费钱了。”
顾皎月插嘴道：“陛下，您这可就问错人啦。”
“钱粮的事您得找户部尚书吧，这书太贵的事情也不是我外公管啊。”
“那朕该找谁？”皇帝好笑道。
“术业有专攻，书的事儿您得找印书的工匠吧，他们才是专门做这个的啊。”
皇帝鄙夷道：“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千百年了不都这样。”
唉，这么看不起工匠，活该你没钱办学校！
“陛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利益，工匠怎么会有冲劲。”就现在工匠的低下地位，谁愿意创新啊。“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啊！”
萧瑾同意这点：“阿耶，咱们是该改一下管理匠户的章程了。”
顾皎月再点了一下：“所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物者，工具 。有了工匠，才有了工具，咱们拿着石器种地，和拿着铁犁种地，效率能一样吗？工匠能为咱们省得事儿可多了去了。”
皇帝若有所思：“这也是条路子，只是好的工匠难得啊。”本朝立国不久，乱世刚刚结束，朝廷的工匠还很少。
“去世家挖人啊！”这是顾皎月。
“让世家献匠户于朝廷。”这是萧瑾。
二人异口同声，这群人肯定趁着乱世搜集了不少匠人的。
皇帝点头：“可！”
“这次人少，只在各州考试一次，选出来的人再来长安考试。”沈国道，“如今就该开始晓谕各州县了，到十月考试，考完明年春日来长安再考一次。”
皇帝还要和沈国说别的事，就让萧瑾他们走了。
太子牵着顾皎月在花园里慢慢逛着。
太子殿下说话还是这么体面啊，顾皎月感叹，自己就说不出这么体面的话。
对萧瑾而言，今天的收获是巨大的。因为他刚刚终于彻底弄懂了顾皎月。
萧瑾感觉到刚刚顾皎月的最终目的并非是为了让匠人们改进造纸术和印刷术，而是通过这件事情让阿耶认识到匠人用处，改善他们的处境。
皎皎做善事，从来不说，都是润物细无声的。真正的神明会对凡人有这样温柔细腻的心思吗？不见得吧，神明怎会将蝼蚁放在眼中。
如果说一开始萧瑾还怀疑顾皎月是神灵转世，那相处五年之后他再也不会这么想了。毫无疑问，皎皎只是个人，一个有前世宿慧的人。
这些年里，他时常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皎皎的情绪总是很外放、很强烈，就算他一直控制自己的能力也能感受到。
宫中的人上上下下都是情绪内敛的，或者也有控制不好自己情绪的人，但是这种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太子面前的。他的父母心思深如山海，纵然以他的能力也无法探究。就是七岁的妹妹，也开始学会隐藏心思了。
只有皎皎，明明是有宿慧的人，她前世死时应当很年轻，但肯定不是小孩子了，结果性情还是这么单纯天真。
她的感情很单一，对长乐纯粹的喜爱，对母后的依恋崇敬，对父皇的敬畏，基本没有掺杂其他的感情。
对自己么，有些敬佩、欣赏、有时还有些同情，大约是同情他的劳累吧。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已经懂事了的，但在面对着泼天权势时从没有过贪婪之心。
皎皎面对朝政时心中总有一股热忱，这热忱以前总是让他疑惑，因为这不是对权利的渴望。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热忱只是皎皎希望利用权力达成某种目的强烈愿望。
权力只是工具，她对工具不会有多余的感情，也许用的顺手时会有点喜爱吧。
以前她会因为用膳时剩下的菜难过，因为想起没饭吃的人。
她会因为衣服没穿就过季、太小而感到抱歉，后来知道可以送给别人穿才开心起来。
会因为被人抬着走感到强烈的负罪感，萧瑾可以感觉到她对以人为畜这种事情的愤怒。但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应该是怕这些人因为她丢差事饿肚子。
她不会因为自己懂很多、居于上位就去决定别人的命运。
今天她又在奋力替工匠争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为寒门子弟能够读书做官出谋划策。
萧瑾终于知道了，顾皎月前世一定是生活在孔子描写的那种大同世界吧。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她对今生这个礼乐崩坏的世道感到愤怒，所以想要尽一点力量，做出一点改变，所以她这么讨厌世家。
而高高在上的神灵，是不会有这种感情的。
萧瑾轻轻一笑。
顾皎月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啊。
萧瑾看着她的表情，又是一笑，“皎皎是不是特别不喜欢世家？”
顾皎月点头：“他们要的太多，做的太少，自己已然腐朽，还死死把着资源，不给别人活路。”
太子也讨厌世家的嘛，所有这些话是可以说的。
“我觉得他们是前朝的国贼禄蠹，他们吸干了前朝的血，前朝灭了，又想来吸咱们的血。”顾皎月提到他们就恶心，“他们本该和前朝一起灭亡，可惜没有。”
萧瑾心道，孤一定满足你的愿望。你这么好，不该有遗憾。“放心，孤不会给他们机会。”
“我知道啊，殿下你很厉害的。”顾皎月笑的眉眼弯弯。
萧瑾有感觉到了她的心情，她很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