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的梦魇
萧瑾此次来顾家，明面上是来见自己未来的老师沈国，实际上是为了见顾皎月。
去年腊月初一晚上，萧瑾入眠后并未如往常一般熟睡，而是陷入了梦魇。
在梦中他似乎是经历了自己未来十多年的人生，出阁读书、开牙建府、参与朝政、巡视南方，到最后被世家刺杀，不治身亡。
如果到此为止，对萧瑾而言，死亡远远称不上梦魇。但他死后似乎无法再次投胎转世，一直飘在大晋的国土上。
看到萧越这蠢货把阿耶的心血一点一点地糟蹋干净，把天下人都拖入了深渊。到萧越死时各处藩王已经坐大，与世家勾结。藩王作乱，近在眼前，大厦将倾已是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了。
几十年间，萧瑾都像是整个人泡在了三九寒天的冰水里，那种来自灵魂的极寒即使是三月后的今天也无法摆脱。在宫城中飘了这么久，个人灵魂上遭受的痛苦已经可以忍受，萧家基业的倾颓反而更加能折磨他。。
阿耶励精图治，仁爱万民，轻徭薄赋，从谏如流。萧瑾本人虽然唯我独尊，但从无虐下害民之举。上苍为何如此薄待他萧家，让萧越这样百年难出的蠢货投胎到了他家！
正绝望愤恨之时，一个温柔女声传来：“这位……”她似乎在犹豫怎么称呼，“这位公子，请问这是哪里？”
萧瑾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打扮十分奇怪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此女二十岁上下，明眸善睐，面庞灿若朝霞，看上去有一股坚韧的气质。
不止如此，她身上还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似是带着无限生机，萧瑾只感觉周身寒冷如潮水般退却。
萧瑾十分震惊，却立刻不动声色地回道：“这里是皇宫，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女子正是顾皎月，她此时正是前世的模样。她十分惊讶，自己不是要出生了，怎么在这里？顾皎月看了看自己，怎么灵魂出窍了？不过她感觉下方有一股吸力传来，越来越大，应该是不多时就能回归肉身，是以并不着急。
“我也不知，公子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萧瑾飘了几十年了，也想找人说话，便道：“我七岁时有一日睡下，就开始做梦，好似在梦中过了一生又死去，已经在这皇城上空飘了几十年了。”
顾皎月惊呼一声：“啊！”这人太可怜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怜悯同情的表情。
她不想说出同情的话，感觉面前这人不需要，连忙收了表情 ，正色道：“那你……飘在这里很久了？这怎么办？”
萧瑾却觉得这个女郎说不定能救自己，“我乃当朝太子萧瑾，你是何人？你若能救孤，孤定有厚报。”
什么？太子萧瑾？这不就是自己要救的人嘛，这么巧？他现在应当是七岁左右吧，原书中他遭过这罪吗？作者没写，不知有没有。
真可怜，七岁的小孩子在这冷冰冰的梦境中过了几十年啊！
他梦里看到的是原书剧情吗？应当是，他看起来二十来岁，应当是死时的模样。
那自己现在是在萧瑾的梦中吗？还是原书中的未来？应该是梦境，自己凡人一个，应该没法跨越时间和空间吧。
萧瑾已经预知未来，如果自己能助萧瑾摆脱这梦境，那将来自己岂不是轻松了？
顾皎月此时是灵魂状态，灵觉十分敏锐，她感应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可以破开这梦境，“殿下，我感觉能将您带出梦境，”顿了一下，补充道，“定国公夫人要生产了，我是去他家投胎的。如今应当是误入殿下的梦境了，等时候一到，我就能去投胎，殿下应当可以和我一起走出梦境。”
又道：“我投胎之后，便是殿下的臣民，救援殿下乃分内之事，无需殿下厚赐。”
感觉下方吸力越来越大，她抓住太子的手道：“时辰到了！”
二人便往下坠落。可能因为二人握着手，萧瑾感觉到了顾皎月内心的情绪，有温柔，有想安慰他却怕说错话刺伤他的犹豫，有救援成功的喜悦，有将要出生的欢欣。
全是些温暖正向的情绪，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救了太子之后的应该有的索求、贪欲。纵然有，萧瑾也觉得理所当然，不会看低她、厌恶她。如今没有才令他惊讶。
这下坠的时间很长、也很短，顾皎月忽有所感，转头对萧瑾道：“殿下，转世有胎中之谜，我出生之后应该不会记得此刻的事，就此告辞了。”
顾皎月松开他的手，魂魄自回肉身去了。
萧瑾也终于回到了自己七岁的身体里，恍惚间似乎听到定国公府传来一声婴啼。
第二天便听到定国公夫人生下一女。
当晚他梦魇惊动了帝后二人，他们怀疑有人镇魇太子，但是不好大张旗鼓地查，只怕查出什么几万人的大案来。
等萧瑾第二天回过神来，便将自己的遭遇挑挑拣拣地说了。
他只说了自己好似预知了未来，看到自己遭殃横死，二皇子萧越继位，并大略说了萧越登基后做的三件事，包括废顾氏女、立世家的陆氏女为后，擢拔襄阳侯陆临为相，使藩王坐大。
他没有加油添醋，只是陈述事实，余者类似空置后宫，为陆氏女兴建宫殿等更是懒得提起，余下的都道自己记不清了。但只此三件事，就已经把皇帝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了。父子二人意见一致，这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
皇帝匪夷所思：“你梦里我没给他请太傅么？他没读书？我怎么会立一个没读过书的太子？不能吧！”新贵势弱，有个皇后才能让他们与世家抗衡。两方抗衡你这个皇帝才好做啊！这蠢货居然废了顾氏女！
废了也就罢了，你还立个世家女为后，继续给世家加码。怎么，嫌他们一时半会儿打不死新贵，自己去递把刀吗？
“请了，是杜砺杜丞相！”
“杜丞相学问极好的啊！”
“您当时也觉得萧越学的不错的。”不然您不会立他。太子想了几十年也没想通，为什么有人做皇帝会是这么个做法。
“那登基后怎么是这么个东西？”皇帝想不通，“朕怎会眼瞎至此，朕有好多儿子的，为什么选了他？你这梦保真么？”
皇后却看了出来，“他定然是被世家吓住了。他们连你都杀了，肯定震吓住了萧越。而且他定是把自己当做世家的人，不把自己当做萧家人！”
她比这两个傻子更了解萧越的心思，单在这个问题上，这父子俩凑不出一个脑子来。“他觉得自己能做太子是靠本人努力，母家扶持，靠妻族使力。”
皇帝更加迷糊了：“朕立太子怎么会考虑他母亲是谁、妻子是谁？他能做太子，只能是因为朕想他做太子啊。”他立萧瑾为太子，是因为他是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这个当然跟萧瑾母亲是谁有关。可没有萧瑾，再选太子，那当然是选贤了，贤不贤的肯定只跟本人有关啊。
皇后白了他一眼：“他是顾德妃养大的，想法都是前朝世家那一套。”她喝口茶缓了缓心情，“世家以前势大，他们能左右皇权。皇帝立太子肯定要看生母是谁，谁家姻亲势大。”
自然，丈夫已经够糟心了，她便顺口安抚了一下，“陛下乃是开国之主，英明神武。这些世家如今不过是冢中枯骨、守户之犬，岂能左右陛下心意。”
萧家乃是旧朝武勋出身，跟世家不是一个路子，皇帝和太子自然无法共情世家的想法，是以百思不得其解。皇帝能做皇帝是因为他武德充沛，短短几年间就打下了天下。萧瑾长大后理政也是借助父亲威势，靠煌煌阳谋直接碾压，不用什么怀柔手段。二人都无法理解萧越，听皇后这么一说就瞬间明白了。
“居然有人不走大路走小路的。”皇帝讽刺道，对这个儿子他已无话可说，连愤怒这种情绪都懒得付出了。
复又看向皇后，“那寄奴这是另有机缘，不是受人镇魇了。不过……哼！”皇帝担惊受怕一晚上了，非要出口气不可。“梓潼，你找个借口，清一清后宫吧。”
皇后应道：“是，太子昨晚被一只野猫惊了。如今春日已至，猫猫狗狗们躁动得很，我会令人搜查各宫，抓捕那些作乱的猫狗。”顺便处置一群吃里扒外、勾连世家的宫人。
太子无事，梦中所见已经说完，帝后二人各有事情要忙，命人给太子煮了碗安神汤让他服下就走了。
面上无事，实际上三人各有所虑。
皇帝想的是朕立了二皇子，那么之后这么多年皇后是没有再生儿子了吗？皇后这胎是个公主？没有儿子的皇太后有多难做皇帝心知肚明，此时忧心不已。若寄奴难逃天命，朕该如何？以防万一，要不要现在就让皇后抱养几个刚出生的宫人之子？唉，皇后此时定然不愿，算了。
皇后想的却是自己那时定然已经死了，不然皇帝不会立二皇子。皇帝另有几个宫人所生之子，若是自己尚在，他定然会择一立之，让他只能认自己这个嫡母。那长乐怎样了？自己腹中这个怎样了？恐怕结局不好，不然寄奴不会绝口不提。
萧瑾想起早逝的母亲、妹妹，夭折的弟弟，心痛不已。纵然不喜妹妹柔弱，可他对长乐公主还是有兄妹之情的。弟弟纵然有可能威胁他的地位，可他也不会想他死。他们兄妹几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好下场，母后又怎能独活。
妹妹是十六岁难产身亡，这个可以让她晚些嫁人。弟弟夭折原因他竟然不记得，或者说没梦到，只好日后时时关注。
至于定国公的女儿……生有异象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三人并不怀疑她来历有异，只是心中决定将来定要找个借口报此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