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敌的寂寞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
大难临头的瞬间，许的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那是紧张与恐惧交织的征兆。
许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边回响，几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危机与恐惧使许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然后他就跌入了一种特殊的静境。
在这静境中，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长，变得缓慢而沉重。
疾飞而来的子弹，在许的眼中变得像龟爬一样慢，就连弹道在空中留下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而喷着火光的枪口像是恶魔的獠牙，烟火映照着比利小子苍白的面容，她的脸上满是真实不虚的惊诧，透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似是不能理解橡皮子弹怎么会击发烟火。
而卡伦先生的平静面容此时显得如此意味深长、莫测高深，而又可怕。
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
而在这停滞的刹那光影里，许微微侧过了身体。
刹那之后，时间恢复正常。
子弹呼啸着擦过许的衣服，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最终掠向远方的天际。
许感受到了子弹擦过的瞬间，那冰冷而尖锐的气息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而这简单的一个侧身却似耗尽了许身体里的全部能量。
惊魂甫定的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双腿无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半跪倒在了地上。
许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垂死的病人刚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
比利小子顾不得胸口的疼痛，连忙跑了过来，扔掉训练枪，双手扶起了许。
两个少年一齐看向边上的卡伦先生，比利小子眼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可置信，死里逃生的许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
比利小子看见了训练枪口的火光，她当然知道橡皮子弹是不可能有火光的。
可她当时分明装填的是橡皮子弹，只有“检查”了枪具的卡伦先生才有机会换掉她手枪里的子弹。
只是为什么？
一向与人为善的卡伦先生为什么想要置这个少年老乡于死地？
卡伦先生老神在在，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他凝视着许，啧啧赞道：“果然，只有在生死边缘你才能开挂，真正激发自己的能力，爆发你的小宇宙！”
卡伦先生的话语中充满了赞许、喜悦和好奇。
他那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许的微表情，似乎想要从许的脸上读出更多的信息。
“刚刚你竟然是躲过了近距离的子弹！这简直不可思议！”卡伦先生继续说道，“你用的是什么能力？是巅峰的刹那极速，让你能在瞬间移动到子弹无法触及的位置？还是可怕的预见未来，让你提前预知了子弹的轨迹？或者是——”
卡伦先生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锐利地注视着许，阅读着他脸上的信息。
“或者是更恐怖的时光凝滞？”他缓缓道出这个可能性，声音中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许心里一个咯噔。
然而，许的脸上却毫无变化，
许紧紧地抿着嘴唇，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卡伦先生似乎也并不在意少年沉默的抗议，他凝视着狠狠瞪着自己的老乡，从容平静道：“年轻人，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我只需等明晚或某天你发病时，就可以轻易取了你性命。这只是一个试验，一个激发，一个试探。”
许现在很后悔自己把关于“病”的这么危险的秘密告诉别人，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卡伦老头说的是实话。
许其实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但他还是表现出一个少年应有的愤愤不平，质问道：“那刚才要是我没有开挂，没有躲开子弹呢？”
卡伦先生耸了耸肩，摊了摊双手，表情真诚道：“如果刚才你没有躲开子弹，我会为你免费提供本店最好的一副棺材，确保你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他顿了顿，看着想骂娘的少年，认真道：“毕竟没有什么特别能力的话，你在这个世界也活不了多久的。这个世界对你我这样的人并不友善，它远比你现在看到的危险得多。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会遇到远比死亡可怕得多的事情。那倒还不如死在刚才那一枪下呢！至少死得痛快！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苟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难道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恐怖？
许想问问具体情况，卡伦先生却有些意兴阑珊，转身走进了棺材铺，并丢下了最后一句话，道：“小老乡，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我这样的人。”
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让许忍不住瞳孔收缩，脸色大变。
卡伦先生进屋后，比利小子便松开了扶着许的双手，对着许抱歉地笑了笑，道：“卡伦先生是个好人，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的。”
她似乎也觉得在“差点把人打死”这事实面前，自己这话没有多大说服力，因此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道：“你的枪法很好，分明我先拔枪，你却能更快开枪……看来我还得更快才行，我们下次再比过。”
许对比利小子倒没有什么不满，因此很友善地点了点头，谦虚道：“这次只是我运气好。你的手速已经很快了，已经接近人体的极限速度了。”
“接近，却还没到达。那就是还得多加练习。”比利小子摇了摇头，牛仔帽下眼神明亮，勉励自己道。
“接近极限，天赋绝佳的人勤习苦练能做到。但极限，却不是多加练习就可以到达的。”许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女孩分享个人的体悟。
月光下，女孩用那双金色的双眸期待地凝视着少年。
许于是继续道：“极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领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道。”
“道？”比利小子疑惑道。
“就像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是人体的本能。就像春天花开，秋天叶落，是自然的规律。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这便是道。什么时候你能做到拔枪时，心里无枪，就能到达极速了。”许谆谆教导道。
“拔枪时，心里无枪？”女孩歪着头，思索片刻，难以理解，也没有什么头绪，便问道，“那我心里应该有什么？”
许仔细凝视着即使在月色朦胧中也并不美丽的女孩，轻轻说道：“你的心里应该只有寂寞吧。”
“寂寞？”
“是呀，寂寞。”许的声音在夜色中幽幽回荡，道，“杀人的寂寞，无敌的寂寞。”
杀人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于是女孩沉默，少年也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