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卡伦先生
活人比死人可怕，智者比文盲恶毒。
……
“这里很安静的，镇上的八姑六姨、牛仔流氓、淘金者、盗匪什么的一般都绕着这里走，很少有人会过来打扰。”
比利小子观察着贵族少年的脸色，见他很是平静，并没有羞愤恼怒之色，便继续推荐介绍道：“二楼房间也很大，比你现在住的安德旅馆的房间大差不多一半。
租金更是全镇最便宜，我和房主卡伦先生很熟的，帮你讲了价，一个月只收房租九十九个铜币，都不用一个银币。同样大的房间，你在镇上其他地方一个月至少要两个半银币。”
许知道正常而言自己作为一个贵族，即使是落魄贵族，应该将比利小子此时的行为视为一种羞辱。
但他看到棺材铺却并没有什么忌讳不悦，反而有种熟悉的怅然感。
因此，许只是轻轻问了假小子一句：“干净卫生吗？会有尸臭吗？”
比利小子立刻摇头，边掏出钥匙引导着许在棺材铺和太平间参观，边认真道：“卡伦先生有洁癖，非常注意房间、棺材铺的消毒，太平间里旅客的清洁、仪容和防腐也做得很好，而且旅客们只会在这里呆七天，七天后有人认领或无人认领都要掩埋的。因此，不会有什么臭味的。
其实这里很干净很卫生，只要你心里没鬼的话，能住得很舒服。”
这个棺材铺确实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味。
陈尸收殓台摆放在最中间圆心的位置，八面则非常均匀、等距离、似暗合某种规则的摆放着八个棺材。
许觉得这个图形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来。
而且棺材铺里其他的东西，像桌椅、茶壶、水杯、诸神雕像、账册、纸笔等摆放得也很是整齐归整，地上、桌上、墙上都是一尘不染，非常干净而有序。
“旅客？”许对这个词有点印象深刻，不自觉疑惑道。
“哦，这是卡伦先生的叫法。他有个说法，我想想，是什么来着？”比利小子歪着头想了一下，但似乎有点脑子卡壳，摇摇头道，“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这两个盖着的棺材里，就都有旅客。没盖的棺材，都没有旅客。之前白马盟的五个旅客，也在这里待过一晚。他们的上好棺材，就是卡伦先生以最优惠的折扣价卖给警局的。”
“一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人竟然收殓尸体，开棺材铺？”许有点想不明白，边和比利小子上二楼，边问道。
比利小子轻车熟路打开二楼一间房间，回头微笑答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卡伦先生。他说他看到尸体脑浆炸裂、血肉模糊或者屎尿污秽的样子就受不了，就很想把他们弄得干净体面点，否则心里一直搁着事，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一定要把这些尸体收拾成体面的旅客了，他才能松口气。
而且他说——”
比利小子变了个略显沧桑的声调，应该是模仿“卡伦先生”，道：“死人远比活人干净，至少死人再也不会阴暗着心思想着害人了。”
许若有所思，参观着开门的房间，确实是很宽敞，还配有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
房间并没有最近住过人的痕迹，但桌椅、床铺和窗帘、窗户同样一尘不染，显然一直有人在做清洁卫生。
许对这个“卡伦先生”有点好奇，随口问道：“卡伦先生不在镇上吗？”
“哦，听说副警长拉鲁的祖母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卡伦先生上午就出门去了拉鲁家，等着收尸呢。”比利小子很理所当然道。
嗯？
嗯！！！
许忍不住有点惊讶，睁大眼睛看着假小子，问道：“这样不会被拉鲁开枪打死吗？”
“不会呀，卡伦先生是冥神教会的高级牧师，能够为死者赐福的。冥神教是大众教会之一，拉鲁一家都是忠实的冥神教徒。根据教义，信徒死亡的第一时间获得冥神牧师赐福的话，是死后安乐、庇佑子孙的大好事。拉鲁一家开心感激还来不及呢！”
比利小子撇撇嘴，道：“你看吧，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积极、主动、自觉向卡伦先生购买一副上好的棺材的，而且是原价、不打折扣的那种。”
许注意到她那有点收不住的自豪雀跃的模样，不由试探道：“你和卡伦先生很熟悉啊。”
比利小子看了看许，表情罕见地露出郑重之色，认真道：“我十一岁时流落西部，差点饿死，是卡伦先生收留了我，把我带到了风沙镇。他还教会了我许多生存技能和生活道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爷爷，我的朋友。”
许怔了怔，想起刚刚上二楼时注意到总共有三个房间，便看着女孩问道：“一个房间是卡伦先生的，一个房间空着，另一个房间是——”
比利小子点了点头，道：“另一个房间自然是我的。”
然后她凝视着这个有贵族风度却没有贵族傲气、也从来不曾鄙视自己脸上乌青丑陋胎记的少年，又补充道：“我把这里介绍给你，一是房子空着也是浪费，还得我和卡伦先生经常清扫，不如租出去又赚点钱又省心；二是因为我看你顺眼，觉得我们兄弟俩说不定以后可以做一番大事的。”
说到最后，比利小子很有大哥大风范的用手拍了拍许的肩。
不过她只有一米六左右，比瘦高的许矮半个头，这副顾盼四雄的模样就不怎么豪气干云了，反而让许觉得有点可爱。
话说到这分上，许觉得自己要是不租这个房间那就是太不上道了。
于是许很配合，一副感动又强忍的神情，搂住了女孩的肩，含情脉脉道：“我也觉得我们很投缘，让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吧！”
比利小子身体一僵，脸色涨红，她不着痕迹地从少年手里挣开，左顾右盼，有点无措中转移话题道：“我想起来了。卡伦先生说人生如旅馆，我亦是行人。因此，太平间里的这些——，卡伦先生都称之为旅客。”
许刹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吧！”
“对！对！对！人生如，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但是逆旅是什么？很拗口很奇怪的，卡伦先生说那是他老家的方言，意思是大旅馆。
我每次都记不住。卡伦先生经常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又很有道理。”比利小子惊奇地看着许，眼中光芒大放，声音拔高道，“难道你和卡伦先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太好了！等卡伦先生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他一定会高兴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