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弟弟
换了新宿舍后，乔遇日子好过许多，文科班女孩十分感性，说话幽默风趣，很快接纳了她。
这个宿舍只有一个女孩是本地人，但她性格内敛，不似江与雪颐指气使，其他人皆是各乡镇凭本事考上的普通女孩，大家家境都差不多，没有人会特意针对别人。
李老师虽然不爱管事，但事已经发生了，他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星期一的班会全班到齐，李老师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站在讲台上横眉冷脸，一言不发。
“我记得我说过，私下商量好可以自动调位置，是我给你们太大脸了吗，还是你们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李老师难得黑脸发火，食指重重叩在多媒体机器上，发出咚咚当当的声音，吓得胆子小的学生化身为鹌鹑，缩着脑袋就怕被指名道姓骂。
“从一开学我就告诉大家，国际班也好，日语班也罢，从此我们都叫27班，是一条船上的人，“商量”这两个字会不会写！“尊重”这两个字学过没有？马上十八岁的人了，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为了保存大家的颜面，在这里我不提是谁，但我希望你们记住这句话，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不要随意欺负身边的人，每一份遇见多少有点缘分在的，莫要浪费了这些缘分，就算性格不合成不了朋友，也不要随意欺辱结了穷怨，你怎知他日别人不会比你更有成就。”
言尽于此，这个年纪的孩子基本性格已定，并不会因为你一两句老生常谈变了本性，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教育的意义在何处，在心里叹一口气，李老师拿出课本开始讲课。
没有人刻意去为难，风平浪静结束了期末考试，乔遇坐火车回了西江。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付春年笑道。
他们在回家的火车上，两人相对而坐，乔遇拿着画板在临摹手。
美术社团教了不少新东西。周见平定心情靠练字，乔遇靠画画。
她学得认真，勉强做到临摹阶段。
“我妈和我弟弟回来过年，我心里高兴。”
“那真好，上次你去杭州，听你说那个大巴车把你扔高速上，可把我吓死了。”
“以后不坐卧铺大巴，提前买火车去。”
“嗯，你这画的谁的手？像个男生的。”
乔遇收起手机和画板，笑笑：“随便拍的。”
其实是周见自己拍的。
他知道乔遇作业是画手，拿过她手机，对着自己左手咔咔拍，特意选了好几个角度，才拍到这张他勉强满意的。
他左手无名指处刚好有颗痣，乔遇习惯每次先把那颗痣画出来。
手机震动，传来消息。
见哥：我觉得那张不是很好看，重新拍了几张，你看看。
一连发了十几张照片过来，乔遇心痛自己的流量。
见哥：我给你充了一百块的流量，放心下载吧，好好画，不要偷懒。
周见当哥上瘾，乔遇的手机他可以随便拿，见哥是他设置的，屏保也是他设置的，乔遇画的水彩栀子花图。
当然，他自己的也是。
见哥：乔妹，没人教你看到消息要回复吗？
乔妹：。
见哥：你整句号什么意思？
乔妹：你之前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是什么意思。
见哥：我的意思是“小见哥哥真是世界第一帅”，你也是吗？
乔妹：。
见哥：倒也不必这么夸我，夸多了我会骄傲。
乔妹：滚。
见哥：没礼貌。
决定要回家过年，常敏早早提前半个月，他们今年买了车，乔敏一路从杭州开过来，车上全是给家里人买的东西。
西江人都习惯自己做衣服，奶奶还是第一次穿别人做的衣服。
“这衣服肯定比不上妈亲手做的舒服，但它里面的羽绒真材实料，保暖效果好，还有这鞋子，里面带毛，给您买了两双，您换着穿，袜子我也给您买了几双，就放您旁边柜子，好找。”
老太太一生养育五个儿女，早年守寡，一生凄苦。
儿女各自结婚，日子勉勉强强过下去。
最放心不下的二儿子当兵受伤，本以为难以找到媳妇，何曾想到有幸享到二媳妇的福。
乔遇拍拍奶奶身上的羽绒服，眼睛带笑，用学会的方言哄老太太开心：“我以后挣钱了，也给奶奶买。”
老太太的眼泪本来还在眼眶里，一抱乔遇马上流出来了，连忙抬手擦掉，大过年的在儿媳妇面前哭怕她误会。
黎晏两年没见乔遇了，乔遇亲近他，他害羞躲远，熟悉两天后，一天天跟在姐姐后面蹦蹦跳跳。
西江山上雪落满了半山腰，白茫茫一片，又湿又冷。
菜园子都被雪盖住了，还好常敏有先见之明，早早拉了一车蔬菜上山。
日常的葱姜蒜还得从雪地里刨出来。
黎晏最喜欢跟着姐姐到菜地里，这样他可以明目张胆的玩雪。
常敏生怕他不适应西江空气，刚来那几天一直关院子里不让出门。
村子里拥有半个西江的银杏树，春秋之际赏心悦目，乡里人都叫村子白果村，村里地势高而陡，路还特别窄，黎晏走路向来看前不看后，就怕他一不留神摔到哪儿。
手机进到山里一点信号都没有，幸好黎叔给家里按了座机，除了嫁出去的三个姑姑会打电话过来，打得最多的就是江情了。
她的分享欲特别旺盛，如果一天不和乔遇说两句，她会睡不着觉。
“芋头，有你的电话。”
“来了。”
今天的电话比昨天早呢。
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要打扫卫生，贴春联。常敏黎叔早早打扫完家里去奶奶家帮忙，乔遇准备弄点菜回去做午饭。
江情一般在晚饭后打来，讲完事顺便道晚安。
“是个男生的声音哦，还挺有礼貌，好像在哪儿听过。”常敏一脸神秘揶揄味十足。
“不是情儿吗？”
“不是。”
乔遇越过满脸八卦的妈妈，带着疑惑走过去接电话。
“您好，哪位？”
“你觉得是哪位。”对方在笑，乔遇心脏揪了一下，咚咚作响，这可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周见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她搓了搓自己食指，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着说。
“我给你发了二十几张照片，你一张没下载，打电话不在服务区，我还以为你失踪了，跟江情要的，坑了我一顿火锅，就她和莉莉姐两个人，吃了我二百五十多，就为了这么个号码，亏死我了。”
“你跟我说，我也没钱还你啊。”
“给你记小本本上，以后我会提醒你还，打今儿起我就是你债主，小票我给你留下了。”
“你这身份一天一变，我都来不及改口，而且我不承认这笔账，我没让你打哦，是你有事找我，是你自己主动打的。”
“几天不见，这么没有良心了啊，乔姐，我承认是我主动打的，那你也可以主动挂。”
一顿沉默后，乔遇的手快按下去了，电话里传来周见调皮而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乔姐你舍不得挂，既然这样，这笔账你至少得承担一半。”
这电话真是接亏了。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读的书没有你多，说不过你。”
“不要妄自菲薄，乔姐还是很优秀的，你一天在家没手机玩，不会天天看天看云看树吧，小心患痴呆，本来就已经够呆了。”
乔遇咬牙，“真是抱歉了，我天天带孩子堆雪人，忙着呢。”
“哪来的孩子？”
“我弟弟，四岁了，猫嫌狗厌的年纪，一分钟不看就捣蛋。”
“你都有弟弟了啊。”
“我怎么就不能有弟弟了，你这语气听起来不太对啊。”
“不是，你都有弟弟了，那我以后怎么办，我算什么？嗯？”
“你……”乔遇一时语塞，这个人思维太跳跃，她经常追不上他的大脑。
“我挂了，你陪你弟弟玩吧，我找个地方吹吹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四十五度角仰望渝州忧伤的苍穹，低头数一数落在脚底的悲伤。”
乔遇扶着额头，忍笑反驳：“西伯利亚的风过不了秦岭，渝州的天哪天不忧伤？至于脚底的悲伤，踩两下就好了，坚强点，不要妄自菲薄。”
周见一阵哈哈笑，乔遇听得他从榻榻米走过，到厨房倒一杯温开水，咕咚咕咚喝下肚的声音。
她能想象他仰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等你回来，请你吃火锅吧，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没一起吃过火锅呢。”
“……好。”
“我能带你去吃渝州最好吃的火锅，你弟弟可做不到，你好好考虑一下，谁才是你心目中最好的弟弟。”
乔遇但笑不语。
“那我挂了，过年好，乔姐。”
“你这年拜得有点早。”
“就当补了这几年落下的，多拜拜，准没错。”
“那好吧，小见，过年好。”
乔遇刚挂掉电话，常敏悄悄进来。
“芋头，谁啊，你欠别人钱了吗？欠多少？”
“……没，周见，他跟我闹着玩，你没听出他的声音？”
“是他啊，我真没听出来，他长大了，声音也变了。”
乔遇疑惑：那我怎么听着一样呢。
反正都好听就是了。
“没想到你们关系还这么好，人家特意打电话给你拜年，你得有点表示才行，家里也没什么可送的，对了，正月里天气变暖，香椿发芽，你带点去给情儿，她和莉莉姐喜欢吃香椿炒蛋，周见的话，我记得他小时候爱吃甜的，二十七家里打糍粑，多打一点，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带点去，还有酒酿，一人装一瓶，我现在就去装。”
“我还没问人家要不要呢。”
“送东西哪能问啊，你一问就送不出去了，先准备，到时候直接送出去，也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就算人家当面拒绝，我们的心意也表示了。”
人家城里什么买不到啊。
乔遇心里嘀咕，又不得不承认妈妈是对的。
她送什么，情儿都会开开心心的收下。
只是这周见，只怕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