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杭州
到江西的第一年，黎叔找了个砖厂继续上班，夫妻俩开始异乡的搬砖生活，黎叔的工资都交给常敏，自己留几块钱买烟。
乔遇已经习惯了全寄宿式学校，每个周五蹭厂长家的车回厂里，厂长的儿子也在这个学校。
变得沉默寡言的乔遇和对方坐了半个学期的车了，还没记住对方的脸和名字。
春节攒下一点钱回家过年，常敏发现自己怀孕了，一家人十分高兴，乔遇也为妈妈和黎叔由衷的开心。
黎叔是个疼老婆的，他不打算回砖厂了，过完年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杭州闯一闯，一开始并不顺利，辗转一周，他终于找到服装厂的工作，又花了一笔钱给在家养胎的常敏买了一个缝纫机，常敏继续给人缝缝补补，聪明好学的她还学着衣服的样式买布自己做。
一个偶然的下午，常敏想着外面就是热闹的街市，大学生和上班的人很多，她和黎叔商量，拿钱从厂里进货，自己上夜市卖。
为此黎叔带着礼品找了批发部的负责人，对方是个年轻的短发女孩，做事利落，她直接给黎叔一张批发单，并明言拒绝他的礼品。
乔遇仔仔细细研究之后告诉他们批发的价格和数量，就他们现在的全部家当，连最低的批发单子都做不了。
两人慢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女孩又找到他们，厂里有一批淘汰的次品，可以便宜批发给他们，签内部员工协议，能卖多少是多少。
一家人考虑了三天，最终常敏留一部分钱给乔遇上学，一部分吃饭交水电，剩下的都拿来批发衣服了。
白天她在家做饭，闲下来一件一件的整理衣服，剪掉线头，有破裂的地方想办法补一补，针脚缝得特别好看。
晚上黎叔下班，两口子一起去街上摆摊。
第一天就卖出去五件衣服，收入360，增加了常敏的信心。
接下来她连饭都不做了，一天坐着缝补衣服，晚上继续摆摊。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夜市的生意越来越好，乔遇提出想转学，不想读寄宿式学校，回家可以帮母亲。
两个长辈同意了，初二的时候乔遇转到了家附近的中学，每天都可以回家，晚饭她放学来做，吃过晚饭一家人去摆摊。
中秋节那天，常敏在医院生了一个男孩，六斤六两，黎叔笑得见牙不见眼，常敏也说这个孩子是个小福星，乔遇抱着皱巴巴红彤彤的弟弟，心里一片柔软。
她终于有自己的亲弟弟了。
有了黎晏的第一个春节他们没有回去，一家人在异地过的地，今年挣得多，给两边老人都寄了不少钱去。
晏是乔遇起的，毕竟她是家里文化最高的人，她说希望弟弟以后每天都平平安安的，所以起名叫黎晏。
黎叔当即拿这个名字给孩子办了出生证明，看上去十分满意。
弟弟出生，常敏劳苦功高，包揽所有家务的乔遇同样功不可没。
黎叔有了孩子就戒烟了，省下来的烟钱还有常敏给的零花钱，他拿出一部分给乔遇买了好几本书，又给常敏买了一个手机，这是他们家里的第一台手机。
常敏知道后加点钱换成了智能机，她早就想添一个了，有的顾客想要个联系方式她都没有。
日子有条不紊进行着，有了弟弟以后，上初二的乔遇比之前更忙，常敏攒钱租下一个铺子，缝纫机也搬过去了，家里就剩乔遇和黎晏，她要负责给他弄点吃的，还要陪他玩，最后抽出时间写自己的作业。
初三的时候，两岁的黎晏被开水烫到了手背，那是乔遇第一次被黎叔骂，男人的手气急败坏推了她一把，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的胳膊还在火辣辣的疼。
如果是亲生爸爸，打过骂过乔遇自己都会说服自己原谅，甚至还可以吼回去，辩驳几句，委屈两三天。
但是作为黎叔，乔遇想着对方从未打过骂过自己，眼泪流了半边枕头。
一周后黎晏好了，黎叔给乔遇道歉，买了一个毛绒玩具，乔遇笑笑收下了，继续带弟弟玩。
她没有说那是弟弟和自己抢水杯烫到的，也没有说每天晚上弟弟都会翻自己书包，口水沾满自己的作业本，而自己从未舍得打他一下。
09年的寒假，常敏依旧不打算回去过年。
在杭州生活的第二年，黎晏快两岁了，他们也换了更大的房子住，乔遇说自己户口不在杭州，以后高中不好转学，所以她决定初三下半年就转回去。
常敏正是事业上升期，如果平常没有乔遇帮着带孩子，她会很累，不禁有些埋怨女儿。
“你继续在这儿上，离妈妈也近，你乖乖在这儿上到高三，以后妈出钱也会给你弄一个学校参加高考。”
“不用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已经十四岁了。”
“可你弟弟才两岁，刚学会走路，没人照顾怎么办？”常敏很少提高嗓门吼人。
乔遇愣了愣，“那是你自己的事。”转身回房间了。
她觉得委屈，说不出来更委屈。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委屈都不能和妈妈说了。
她想起江情，她想给江情打电话，可是她没有江情的电话，她们原本约好每年都写信给对方，分开后才知道，阻隔她们的何止是距离，还有电话费，以及被日常琐事挤压的时间。
她又想起周见，想着他可能还在学习，家教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不变的是周见埋头写字的样子，他应该对未来信心满满，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像乔遇，带着孩子顾着家里，背一首诗词都需要花半个小时，读一遍英语磕磕绊绊不成句，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好的高中，有没有机会读大学。
“我必须回去，我在这里学得不开心，你在摆摊挣钱，黎叔在厂里上班，弟弟在乖乖长大，只有我，我成绩越来越差，我那天都没听懂我们英语老师说什么，我在你们所有人睡着的时候补作业，你们还在睡我已经起来背课文，可是我还是跟不上老师的课，弟弟天天晚上要起来尿尿，你一直习惯喊我，我白天在英语课上都睡着了，你多久没关心过我的成绩了？”
乔遇转身说出心里话，回屋收拾了自己的包。
“户口本我先带回去参加高考，等我办好身份证，报完名再给你们寄回来，票我自己去火车站买。”
乔遇背着几本书就走了，一点儿没有犹豫。
黎叔不放心跟着送她，常敏抱着儿子在家里踢凳子生闷气。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黎叔几番欲言又止，忍不住开口劝：“这是叔叔给你存的，你回去想吃什么就买，找好学校了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她也是想留你在身边。”
乔遇别过头不说话，钱到底是收下了：“谢谢黎叔。”
“你好好读，是弟弟拖累你了，我已经决定了从服装厂离职，照顾弟弟和你妈妈的生活，你不用担心，其实你留在这里也可以的，以后饭叔叔来做，你离我们近一点，也好照顾你。”
“没事的，黎叔，你们好好的就行，我顺便回去和奶奶过年，她也说想我了，我还带了弟弟的照片，我们的全家福，给奶奶送去。”
乔遇和自己妈妈感情好黎叔是知道的，听见她这么说，不再挽留了。
他在火车站附近给乔遇买了一袋吃的，把人送上火车才回去。
乔遇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刚上初三就和妈妈商量这件事了，可是常敏只觉得她是不想带孩子，找借口离开。
母女俩因为这个话题几次不欢而散，继而冷战，常敏醉心摆摊事业，乔遇忧心自己学业，两人算是沟通无效。
乔遇没再给妈妈打电话，有事都是给黎叔打，黎叔让她把卡号给他，每个月给她打生活费也是黎叔在管。
乔遇回西江之后先去了西江镇的小学逛了逛，国家希望小学工程的脚步终于走到西江这座深山里。
渝州在几年前就升为直辖市，西江镇也被纳入渝州市的管辖区，马上要春节了，还有很多开发商在往山上走。
似乎要在这里开发旅游区。
宣姐去年结婚，今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听说政府要开发旅游区，乔遇给他们两个仔细分析了一下，他们两口子也不打算出门了，计划在河边修一栋简单的院子，准备做农家乐。
招牌主打黑山羊肉火锅，和地道的烤羊肉串。
乔遇顺利进入镇里中学就读初三，她一回到西江就给江情的新家地址寄了厚厚的信过去，两个笔记本基本都写满了。
着急的等待半个月后，终于在邮局收到了江情的回信，同样也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说是信，更像是彼此交换了日记。
两年半没有联系的姐妹俩，看着对方熟悉的字迹，一下子弥补了两年半的空缺，几乎热泪盈眶，边读边擦眼泪，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完全得到宣泄。
江情过得很好，新学校就在家附近，她还提到周见和她一个学校一个小区，不过周见很忙，周末不是在音乐学校，就是在武术学校，江情不想学那些东西，江小莉就没给她报。
常敏送的缝纫机她也搬去新家了，周末就在家玩缝纫机，她还学会了网购，自己从网上买了一次布料，给乔遇做了一件睡裙，就等着见面送给她。
初三乔遇那半年十分拼命，除了经常寄零食过来，江情还给她寄了渝州市的历年真题，乔遇反反复复做了十遍，终于走进中考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