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一晚，面目全非
时间很快再次来到夜晚。
柳元槐不想陪自己加班，早早的等在公交车站。
正值晚高峰，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却沉寂如死水。
车站此时也是人满为患。
可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猩红视界里，柳元槐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人藏起来的尾巴。每个人的眼睛真正成为心灵的窗口，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隐藏在心底的恶意。
比如面前的这对年轻情侣，那女孩就是一只白眼狼。满嘴獠牙正滴着血水，眼神贪婪的渴望着男朋友兜里的那三瓜两枣。
那男孩瘦骨嶙峋，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老黄牛，已被咬的遍体鳞伤。
男孩紧紧牵着女孩，茫然不知所措。
柳元槐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种探究别人内心的感觉，这种将一切丑恶都攥在手心里的感觉。
这是一种成就感，征服感。
他有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体会不到老爸说的红尘百味。什么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他都感知不到。
人生平淡如水，没有滋味。
只有在猩红界，这种成就感、征服感才能在他那一潭死水的内心荡起一丝涟漪。
这丝涟漪让他愉悦，脸上发自内心的浮起微笑。
点根烟庆祝一下！
时间就在一根接一根的吞云吐雾中度过，不知不觉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十点五十分，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自己准时来到公交车站。
身后尾随的是赵谦。
‘呵，又是一只豺狼。’
给自己让了个位，柳元槐飘到赵谦面前，紧闭的双眼对上他的瞳孔，仔细打量着。
冷酷、残忍、嗜血。
“元槐，你也忙到现在？”原本热情的招呼再配上这双眼睛，听起来另有一番风味。
不过柳元槐觉得没意思，因为赵谦的眼里没有他。
如果他的恶意是针对自己该多好。
这样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弄死他了。
不再关注两人毫无营养的对白，柳元槐看向远方疾驶而来的公交车。
今天的车灯有些刺眼。
没等车停稳，柳元槐飞身上车，
车上满满当当，寂静无声。司机是个秃头大爷，面无血色，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冰冷的像个机器。
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位置。
“土地庙到了，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鬼门关。”
车上人流涌动，前上后下。
上车的仅有自己，下车的却是所有人。
这很正常，死人得先去土地庙报到。
无聊的看着坐在前方的自己，柳元槐等着歌声响起。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
舒服！陪一根。
“抽完了？”
丢掉烟盒，默默插进自己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
“猩红界真不错，一包烟抽两回。”
点上一根，烟直接揣回兜里。
可不能还回去，还回去就没了。
“鬼门关到了，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望乡台。”
无人上车，柳元槐也没有关注这些，跟着自己轻轻哼着。
“少年啊~灵魂唱着歌”
“望乡台到了，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彼岸花。”
长发姑娘上车，猩红的背景下依旧美艳绝伦，如出水芙蓉。
姑娘径直走到柳元槐身边坐下。
柳元槐没有理会，闭着眼，夹着烟，抖着腿，继续唱着。
“我走过了车水与马龙~也经历了荆棘与浪涌~”
“吹过了山顶的风~找到了~我的天空~”
本以为是孤芳自赏，却意外的收获一句褒奖。
“唱的真好！”天籁之音，听声如见人。
柳元槐全身瞬间紧绷，缓缓放下腿，慢慢转身。
神情凌厉的对着姑娘。
如临大敌。
“别盯着我看，你的眼睛很吓人！”
姑娘的眼睛很有神，嘴上说怕，却在捂嘴轻笑。
“你？看的见我！”柳元槐声调比平日里高了两度，疑问中带着肯定。
长发姑娘眼中笑意不变，音容一如既往，只是看起来更加亲和，让人忍不住想要放下戒备。
“当然，我们见过很多次了，不是么？”
说话间，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过来。
“认识一下，我叫米娜。”
柳元槐右眼微动，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睁开。
迟疑的握了个手，一触即分。
触感微凉，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人是鬼。
这是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
在猩红界，人看不见他，只有鬼可以。
但鬼不会思考。
听这女人的回答像人。
见柳元槐反应迟钝，神情恍惚，米娜眼神更亮了，催促道。
“怎么又发呆啊，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柳元槐回过神来，身体没有放松，只是不再凌厉。
没有介绍自己，而是反问道。
“你？是人是鬼？”
米娜被问的一愣，竟显得有些可爱。
“你很没有礼貌！”
似乎觉得被冒犯了，小嘴一撅，语气带着埋怨。
“哪有你这样跟女孩子说话的？”
气质由高雅知性转向邻家女孩，青春无限，惹人怜爱。
可惜，都是对牛弹琴。
柳元槐做出一个诚恳道歉的表情，内心并无波澜。
“抱歉！是我冒昧了。但是，你不害怕吗？”
说着还指了指坐在前面的自己。
米娜似乎被柳元槐的表情欺骗。见他真诚道歉，便脸带羞意的轻轻颔首，不再纠缠他的冒犯。
顺着柳元槐的手指看了看前方，继而又转头向他俏皮一笑。
“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不是么？”
这话一语双关，似乎意有所指。
柳元槐若有所思。
这女人言语自洽，情绪饱满，肯定不是鬼。
那就和他一样，是特殊的。
见柳元槐又走神，米娜忍不住打趣道。
“你怎么像块木头一样？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此时柳元槐已经放松下来，只要不是鬼，其他的都好办。
不过以防万一，他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我叫甄言侠。”
闻言，米娜又撅起小嘴，像是在气恼柳元槐的敷衍。
“你这明显就是个假名，谁家大人会给孩子起睁眼瞎这样的名字。”
说完还挥了挥小拳头。只是，对瞎子挥拳的举动，看起来很傻。
谎言被戳破，柳元槐没有一丝尴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名啊。”
见柳元槐开始耍无赖，米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又笑了。
“你这后生很调皮啊~”
笑声慈祥，气质瞬息即变。
变得端庄大气，如人间富贵花。
柳元槐有些琢磨不透这个神秘女子，她太多变了。
身躯再次紧绷，微微挪开一个座位，右眼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
见柳元槐不说话，这个自称米娜的神秘女子轻笑，也不再言语。
两人一时间僵持在这里。
一个睁着眼，怡然自得。
一个闭着眼，面无表情。
片刻后。
“忘川河到了，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迷魂路。”
公交车的语音播报响起，打断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站，米娜从布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一样的卡片，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座位上。
“小家伙，姐姐对很感兴趣。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下次我一定能知道你的名字。”
说完便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而去。
下车前，再次朝柳元槐回眸一笑。
神秘莫测，倾国倾城。
柳元槐默默的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米娜。
她在挥手，气质出尘，像是在道别。
耳边恰好传来新的歌声。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一阵凉意自脊椎尾升起，直达天灵盖，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寂静的小道上，柳元槐飘在自己身后，思绪不定。
月色猩红，却照不亮前路。
他取走了那张卡片。
正面纯黑，是一个警徽，仅有三个银亮大字，中和局。
背面纯白，是一个网址，不同寻常。
自己在漆黑的小道上，七拐八转，没有走直线。
视界里，小区布局错乱。楼房倒悬，绿化带半截在地上，半截在天上。
小广场上，地面颠倒。一道血淋淋的身影，倒栽葱似的在磕头。手里还拿了一根柳条，磕个头就抽自己一鞭子。
柳元槐紧紧跟着自己，不敢乱走。
这里是迷魂路，人好走，鬼难行。
一步错，则万劫不复。
那道身影就是个迷路的可怜人。
艰难的摸到楼道前，自己停顿了一下，便坚定的往楼下走去。
楼梯看不见尽头，下了六层，自己再次停下。
无视左边渗着血液的大门，柳元槐没有等自己，转身朝右边穿墙而进。
进去便是卫生间。
大哥埋头在马桶里，正狼吞虎咽。
开门声响起，大哥抬起头，胡须上挂着乌黑的血沫。
“大哥？大哥？”
听见呼唤，大哥赶紧将血沫舔干净，跳下马桶，顺拐着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嘟囔。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外面了！”
紧接着自己的声音传来。
“大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马桶里的水不能喝！”
然后是大哥喋喋不休的嘟囔。
“屁话！我能不知道马桶里的水不能喝吗？这不是又有不长眼的跑进来了。”
“我说，不行咱就搬家吧。这破地方影响我减肥。”
“最近不长眼的越来越多了。”
自己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
“搬家得有钱啊，现在房价这么贵，我哪有钱买房子。”
“艹，减肥！都别吃了，攒钱买房！”
紧接着，自己走进卫生间将门锁死。
马桶里，一只漆黑的手还伸在外面。那手扒在马桶沿上，正在使劲。
似乎还想出来。
下一刻，两个柳元槐同时眼动。
一个睁开右眼，一个闭上左眼。
睁眼见人，闭眼见鬼。一睁一闭，杀人镇鬼。
现实里的柳元槐右眼开始充血，猩红界的柳元槐右眼本就血红。
两只眼睛同时看向那只鬼手。
目之所及，鬼手瞬间融化瘫软，化作一滩红黑的泥团。
现实里的柳元槐抬手按下冲水键，一阵旋涡后，水流带着泥团消失不见。
猩红界的柳元槐缓缓睁开左眼。
今天的下半场，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