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闭症眼里的两个世界
深夜。
霓虹灯璀璨，大街上空无一人。
柳元槐与赵谦一前一后走出公司大楼。
两人是同一批进公司的同事。同事不同命，赵谦起步就是小主管。
而柳元槐只是个小职员，还是无人问津的那种。
公交站台离公司很近，这个点应该能赶上末班车。
率先走出公司的柳元槐来到昏暗的站台上点了根烟。看见走到近前的赵谦，眨了两下眼，不着痕迹的往一旁挪了一步，刚好站在唯一的灯光外。
脚下是一地烟头，刚伸腿捻了两下就听到赵谦喊自己。
“元槐，你也忙到现在。”赵谦主动打招呼道，同一批进的公司，赵谦对他还有点印象。
“嗯，前段时间不是请假了么，赶一赶项目进度。”柳元槐兴致不高，掏出烟盒示意了一下，见赵谦婉拒才瞅了一眼烟盒，还剩十三根。
“进公司这么久，咱俩还没好好聚过。找家大排档喝一杯怎么样？”赵谦热情的邀请道。
“太晚了，回家还得喂猫，下次吧。”柳元槐不喜欢社交，面无表情的将烟盒揣进兜里。
掏出手机，示意已经快十一点了。
“也对，这么晚了，喂猫比较重要。”赵谦语气有些惋惜。
“车来了，你快回家吧。”
刚好公交进站，柳元槐跟赵谦点点头算是道别，丢下烟头，便转身跳上公交车。
赵谦目送公交车离去，热情褪去，变得目中无人。
“抽大前门，还喂猫？自己都活不明白，穷闹腾！”
吐槽完，又皱起眉头。
“这公交车怎么感觉怪怪的。”
赵谦觉得公交车很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很阴森。
打了个哆嗦，不再理会已经转弯消失的公交车，赵谦抬手招呼停在一边的奥迪a6。
“五月的天，大晚上怎么还是这么凉？”
看着奥迪a6打着转向灯靠了过来，只穿着短袖的赵谦搓着胳膊吐槽道。
“！”
突然赵谦愣住，他想到公交车哪里怪异了。
好像没开车灯！
公交车上也是空无一人。
柳元槐经常坐这班车，对此习以为常。没几个人能加班到这个点。
来到常坐的倒数第二排，靠窗坐下。
戴上耳机，打开音乐。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
柳元槐一边在心里哼唱，一边欣赏城市的夜景。
哪都好，就是太冷清了。
这夜景跟他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生气。
“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耳边传来公交车的语音播报，很明显无人下车。
也无人上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王祥路。”
再次出发，柳元槐的眼睛终于眨了两下。
下一站有个熟人会上车。
也不算熟人，柳元槐不知道她叫什么，在哪里上班。只知道她每天都会从王祥路上车，在王川下车。
两人也没有过交流，只是碰见的次数多了，会互相报以微笑。
末班车开的都比较快。
一首歌听完，王祥路到了。
车辆还未进站，柳元槐便看见光亮之下的一道倩影。
长发披肩，面容绝美，遗世而独立。一身鹅黄色连衣裙，款式复古。肩膀上挎着一条朴素布袋，脚踩一双纯白高跟鞋，周身再无多余的打扮。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姑娘是如此清丽脱俗。
“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必安路。”
姑娘缓步朝车后走来，昏暗的车厢掩盖不了她如雪的肌肤，白到发光。
柳元槐脸上准备好微笑，感觉就像高速收费站的收银。
近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形同陌路。
那姑娘在最后一排坐下。
柳元槐收起笑容，再次靠在车窗上，耳边传来新的歌声。
“无人为我点盏灯，无人待我真。”
他是个自闭症患者，用老爸的话说就是打娘胎出来就这样，不会哭不会笑。
不过万幸，父爱如山。在山崩地裂之下，他成功掌握了表情管理。
身后的姑娘似乎在跟人打电话，不时有笑声传来，比歌声还要优美。
不过柳元槐对此漠不关心，笑声和歌声传到他耳朵里都一样。
都勾不起他的心弦。
又过了两首歌的时间，该那姑娘下车了。
“车辆进站，请从后门下车。”
感受到身后晃动的人影，柳元槐坐正身体，笑容标准。
姑娘很有礼貌，下车前两人再次微笑示意。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弥混路。”
柳元槐面无表情的收起耳机，耳边依稀传来歌声。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他也要下车了。
今天的上半场，即将结束。
寂静的小道上，柳元槐缓步慢行。
今晚月色不错，没有灯也能看清路。
没有路灯很正常，这里是旧城区，老破小才是这里的标配。
老人、破事、小心眼。
头些年，社区集资在小区楼下的小广场上配置了健身器材。
这不，大半夜了还有人在那里锻炼，深怕钱花的不值。
貌似是个老阿姨，正跳绳呢。
柳元槐耷拉着眼皮，了无生气，看都懒得看一眼。
行至一栋小六楼前，快速眨眼确认了一下。
没错，八号楼三单元。
瞅了一眼楼前巷道空置的停车位。
“这死胖子又去哪浪了？”
吐槽了一句，然后默默钻进漆黑的单元门。
站在楼梯前，有两条道。
一条往上，一条往下。
又眨了眨眼，这才往上走去。
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来到顶楼，眨眼确认了下门牌号。
没错，是601。
这才掏出钥匙捅进锁眼。
柳元槐回家的步骤就是这么繁琐。
没办法，经常走错。
进门打开灯，换上拖鞋，将皮鞋放进鞋架。
一颗烟头从鞋底掉落下来。
捡起来看了看，是自己常抽的大前门。
面无表情的丢进门口的垃圾桶，柳元槐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大哥。
大哥是他养的大狸花，几年前捡的流浪猫。
几年来着？
算了，不重要。
至于为什么叫大哥，还不是因为大哥看不起他。
“大哥，大哥？”
柳元槐没看见大哥，一边脱衣服，一边唤了两声。
“喵喔~”
一道嘟囔声从卫生间传来，紧接着就看到一只胖狸花耷拉着尾巴，迈着顺拐的小步伐跑了出来。
边跑还边舔嘴。
柳元槐的扑克脸上摆出一个表情，是嫌弃。
“大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马桶里的水不能喝！”
大哥坐在食盆前，不停的嘟囔着。
“喵喔~”
“喵喔~”
“喔~”
柳元槐眨了眨眼睛，表情换成懊恼。
“搬家得有钱啊，现在房价这么贵，我哪有钱买房子。”
大哥昂着下巴，一脸的看不起，那神情分明就是在鄙视他。
“艹，减肥！都别吃了，攒钱买房！”柳元槐做出恼羞成怒的表情，扔下衣服走进卫生间将门锁死。
大哥半躺下身子，头扭到一边，眯了眯眼，一脸所托非人的样子。
柳元槐穿戴整齐，安静的躺在床上。
墙上有一个时钟。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七，秒针还差一步到十二的位置，闭上眼。
视线正常，天花板上的污渍清晰可见。
只是染上了猩红色。
三分钟后，时钟所有指针在十二点集合的那一刻，视角开始上升，最后停在半空。
窗外，夜色转场，白昼降临。
今天的下半场。
开始！
柳元槐看着正在起床的自己，面无表情。
这个能力他自称鬼眼，能看穿两界。
他这双眼睛可不一般，睁眼见人，闭眼见鬼。
只要一闭眼，柳元槐的视界背景就会变成猩红色。
柳元槐称这个视界为猩红界。
只要闭眼超过三分钟，猩红界就会开始吞噬他。柳元槐会深度坠入这个视界，以第三人称视角经历一天。
这一天有可能是今天，就像回顾。
所以他一般会在深夜坠入猩红界，这样他就可以回顾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这一天也有可能是明天，就像先知。
柳元槐无法控制坠入的是哪一天，这一天也只能坠入一次。
假如他坠入的是明天，那明天的他如果再坠入猩红界，就只能坠入后天。
现在，坠入的是今天。
“嗯？忘了给大哥添水添粮。”看着急匆匆走出家门的自己，柳元槐双眼紧闭。
这只是在陈述，内心毫无波动。
“你小子不管我吃喝，就别管我胖，更别管我喝马桶水！”听着大哥的嘟囔，柳元槐脸色平静的穿墙而出，追自己去了。
一路跟随自己来到公司，柳元槐淡定的吐槽。
“一个班上两次，这工资拿的真不亏。”
白天一般自己都无人问津，独自在角落里办公。柳元槐没心情重复上班，闭着眼在楼里到处溜达，听八卦。
“诶，你听说没，赵谦其实是王董的小舅子。”茶水室内，一个丰满的眼镜阿姨在跟一个职业装少妇小声聊着天。
这两人是公司财务。
丰满的眼镜阿姨叫刘晓娟，是王董的小三。
职业装少妇叫徐慧慧，是王董的小四。
好家伙，原来是小三和小四在吐槽原配。
值得一提的是这二人都有自己的家室。
这些都是柳元槐平日里在猩红界听来的八卦。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丰富多彩，引人神往啊。
“这可不能乱嚼舌根，当心被人听到打你小报告。王董的小舅子怎么会从基层开始干起。”徐慧慧谨小慎微，明显不想参与老板的家务事。
只是那身后的狐狸尾巴，摇的柳元槐眼神都恍惚了。
这是猩红界，一切谎言都骗不了他的心眼。
是人是鬼，一目了然。
“对对对，你说的是，不提这些。走了，还有一堆活要干呢。”刘晓娟似乎有些后怕，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如果不看她眼里的竖瞳，这个举动还是很诱惑的。
但柳元槐老早就知道，这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该难过的应该是他老公。
哦，还有王董。
这俩人散了，公司的八卦也就听不成了。
柳元槐溜达到办公区，这里所有员工正在头悬梁锥刺股。一根根绳索吊在房顶上，绳索下端挂着脑袋，屁股下面坐的都是老虎凳。
配上猩红的背景，活脱脱一个炼狱苦牢。
这就是公司员工的工作状态。
这家公司待遇很好，工资是外面的两倍。
但对应的，工作量是外面的三倍，而且末尾淘汰，完不成业绩就立马被辞退。
是以，每个员工都在拼命创造价值，生怕被炒鱿鱼。
飘到自己身边，闭眼看着悬在头上的绳索，柳元槐喃喃自语道。
“坐的是负担，戴的是枷锁。”
“这就是资本家控制我们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