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影像
陈开只用了三天，就查到了华璋的信息，还拍到了她的全息影像。
看到影像的刹那，楚扬的脑中好似划过一道闪电。
她相貌清秀，一眼看去，说是平平无奇也不为过。但那双眸子，却同虚拟中的“瑾瑶”生得一模一样。
楚扬努力克制住情绪，尽量保持声线平稳，问陈开：“你刚才说，她年初投过初阳的实习？”
陈开说：“是。”
楚扬不假思索道：“通知她明天上午面试。”
陈开为难地说：“我们是正规公司。”
楚扬蹙眉，不悦地反问：“你在跟我讲流程么？”
陈开无奈地解释：“现在都快9点了。”
楚扬其实并不觉得hr这么晚联系候选人有什么问题，但他想到华璋这两天都是在晚上9点上线，于是改口道：“那就明天上午通知她下午来面试吧。”
陈开仍旧没有应下，反而主动建议道：“不如多给她两个时间选择吧？”
陈开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员工，楚扬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霸道总裁，他很清楚如果要求员工一味地服从，最后只会迫使他们僵化地执行。员工没了主观能动性，或是把能动性全用在迎合老板上，到头来真正受损的反而是老板。
楚扬是个谨慎细致的人，换作平时，不会有这样的疏漏。他听懂了陈开的弦外之音，定了定神，说：“把你了解到的情况再说一下。”
陈开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她今年25岁，星籍和姓氏都随母亲，父亲栏为空。她与母亲相依为命，7年前来本地定居，生活规律，圈子简单，除了去学校就是接兼职，兼职多是案头类的。据我们的了解，呃，她没有男朋友。”
听到这里，楚扬瞥了陈开一眼，警告意味浓厚。
陈开面不改色，继续汇报：“她念的是小众专业——古地球史，去年就读到博士了。但是她的母亲去年底突然生了重病，她们很缺钱，她已经开始找工作了。她们之前的经历，还在调查，估计要等几天才有消息。”
楚扬知道陈开办事稳妥，快速地翻了翻影像，翻到中间时，果然看到一个消瘦的中年妇人。
他认真回想了片刻，确认未曾在虚拟中见过那张脸，但仍旧问了一句：“她母亲现在做什么工作？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查那么久？”
陈开答道：“她母亲身体不好，在本地不工作，深居简出，跟邻居来往也不多。我们从其他渠道查了一下迁入信息，过去的工作，她填写的是‘飞船机械师’。”
楚扬即刻明白，为什么调查没有预期中的快了。
他们所在的星系，因为视觉形状原因，被先人命名为“虎鲸星系”。
虎鲸星系有三个特点。一是大星系、小行星，银星虽然只有蓝星的十分之一，却已是最大的行星了；二呢，大概是因为质量小，行星之间的距离都特别远；三是十分适宜生命生存，目前已探知的半数行星上都有水、氧气和动植物。
最近几十年，托了时局稳定的福，官方和民间的星际活动都十分活跃。而不论是星际旅行度假、星球间贸易往来、还是星际拓荒探险，都离不开飞船。所以，飞船驾驶员、领航员、机械师等新兴职业也纷纷冒出了头。
如果是旅行度假的客船倒还好，目的地通常都是银星的属星，来回也就是两、三个月。商船上的工作则可能一走就是三五年，中间还要应对种种突发状况，十分危险。拓荒就更不用说了，出去一趟，十几二十年全无音信的都有。
这样辛苦又危险的工作，虽然待遇高又长见识，但认真说起来，多是男性的选择。如果华妈妈以前的工作是飞船机械师，华璋又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她们的过去，查起来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再难查的事，有陈开在，最后一定都能得到些消息。
楚扬理解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转而回到正题：“明天上午通知她面试，从明天下午到下周，问问她什么时间方便。”
这样的让步，不像在约候选人面试，倒像是在约姑娘相看了。楚扬纵然没有约过会、没有相过亲，话一出口，也隐隐觉得有些违和。他正在纳闷，陈开已经笑着应下了，笑容中那满溢的期待同楚执如出一辙。
楚扬被这样的笑容吓得汗毛竖起，果断换了个话题：“lowe博士那边查得如何了？”
陈开说：“团队人员的背调情况跟董事长查出来的一致。但是仔细查下去，确实有些疑点。在他们共同经营的精神疗养院里，有一些身份信息模糊的病人，我们还在核实中，初步估计都是假身份。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有许多子女，少的四、五个，多的八、九个，与当下正常的家庭结构很不一样。”
楚扬问：“他们的邻居怎么说？”
陈开说：“他们没有邻居。精神疗养院建在山上，在他们接手前，原本是要拆了做旅游开发的。他们接手后，拿到了批文，把疗养院原来的员工宿舍拆了，改成了联排别墅，带着家人住在里面。”
楚扬意有所指地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划地为王了。”想了想，又问：“他们的子女们应该有正常上学和工作吧？”
陈开说：“有的。念书的学校也很集中，按年龄段，念一样的小学、一样的中学、一样的大学。到工作年龄的不多，目前只查到三人，都不在本地。”
楚扬便吩咐道：“他们的子女都要查一下。不管是不是在本地，不管是生是死。先查容易的，不用管年纪和性别，收集上一批信息，就报给我一批。”
陈开扫了一眼时间，说：“那我去整理一下，明天先给您一批本地的子女信息。”
“对了”，楚扬扫了一眼时间，边说边往游戏房走，“查陆锦华时也要记得加上一点——lowe那边的联系。”
从过去两个月的游戏记录来看，华璋的生活确实十分规律，工作日和周日的晚上9点准时上线打三小时对抗战，然后下线。陈开汇报中的“圈子简单”，已经暗示了她下线以后的去向——睡觉。
天赋加专业知识使然，她的对抗战打得很好，积分也涨得很快，但是跟专业玩家相比，估计这个赛季结束了，也到不了拿奖金的排名。毕竟，她在游戏中投入的时间跟人家相差太多。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最近两周以来，工作日的游戏结束时间已经延长到了凌晨两点。尤其是最近三天，她通常都是先打一局21人局，再用剩下的时间打对抗战。
楚扬估计，周末再暗暗助她打两局21人局，她可能很快就要专玩地狱模式了。
华璋打游戏时，楚扬是不参与的。他有游戏中最大的权限，可以开着上帝视角全方位、多角度尽情旁观。
前两天，他不明白自己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看着一个陌生人打游戏。可是，今天，在他看到华璋的全息影像后，他明白了什么叫冥冥之中的吸引——就算这个人不是虚拟中的那个人，也一定与那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之前看她的操作，还在暗暗惋惜，女玩家不走后宫路线，在积分上，实在是暴殄天物般的吃亏。但今天再看，个中慰贴简直入心入肺。这么有原则的她，一定是在等着某个人吧？那个人……也许就是他吧？
楚扬心中有了期待，便难免生出些许求全的妄念。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华璋的操作，努力从中找出那人的点滴痕迹。可惜在游戏里，她们无论是形象还是行事都截然不同，他紧张又激动地期待了五个小时，最后只有满心满怀的失落。
两点一过，华璋就下了线。楚扬也满心失落地回了卧室。
室内寂静无声。
他坐在床边，遥望着漫天繁星，思绪纷乱，睡意全无。
雨季微凉，连空气中都透着寂寞。
鬼使神差的，他又调出了华璋的影像。
一番翻找后，选出了他最喜欢的一张。
她站在银色的草坪上，目中带笑，盛满柔情。
看着这双眼，他仿佛回到了虚拟中。那个她，站在雪地上，纯真笑靥似是雪后的阳光，一下子就照亮了他的心。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思念瞬间抬头。
“玉儿……”，他调近她的影像，对着那双眼，轻声呼唤，“是你么？玉儿？”
“玉儿……玉儿……”，他喃呢着，微微颤动着，脸上泛起潮红，额角也渗出汗珠，“我想你，我好想你……”
“玉儿、玉儿、玉儿……”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床单，声音低沉喑哑，夹带着思念和幽怨、期待和无望。
“玉儿！玉儿！”他突然昂起头，挺直了脊背，急切地唤起了她的名，隐约变调的低吼声中交杂着愉悦和委屈。
烟花绽放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她张开双臂，轻巧雀跃地扑入他的怀中。
他下意识地跟着张开双臂，昂头向后，躺倒在了床上。
他的背脊紧紧贴着床铺，心跳声顺着床垫传入耳中，“噗通”、“噗通”，急促而有力。
他阖着眼，品味着独自狂欢过后的落寞。
合着心跳的节拍，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七郎，要带着青青来找我哦。”
这是每一次思念的宣泄过后，他都会听到的声音。
——“攻略成功前，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清冷的声音接踵而至。
他猛然睁眼，看向空中的全息影像。
那双熟悉的眼睛中，仍旧蓄满了情意。
“你会是谁呢？”他对着影像，无声地询问。
“你会是她么？”他伸出手，贴着影像的脸颊，无形地勾勒，轻声地询问。
影像不语，笑靥依旧。
他长长叹息，关掉了影像，重新阖上了眼。
空气里混进了大海的气息，他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孤独的漂流者，被遗弃在黑夜的海上，看不到来路，找不到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