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游戏
银星的四季并不分明，只分得出旱季和雨季，雪和冰只存在于极地。
在银星历317年的雨季末，也就是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楚扬负责的初阳科技发布了一款以古地球为背景的全息模拟人生游戏——《地球古旅》。
此时，距楚扬回公司上班还不过半年，游戏开发的速度之迅速、制作之精良，令业界瞠目。
发布会上，游戏制作团队的发言人直言不讳，为初阳科技工作，给游戏开发人员的灵感和创意拓开了新的维度；游戏的科学顾问团队也表示，与初阳科技的合作，令科学家的尊严和价值上升到了新的高度。换言之，他们给的很多。
初阳科技是楚扬一手创办的，专做重度游戏，走精品路线。公司成立至今只有三款游戏，款款都有较好的市场和口碑。
最近三年来，因为楚扬成了植物人，楚执只得派了集团的副总魏仪代管公司。魏仪明白自己的职责，故而一切求稳，把主要精力用在了旧游戏的维护上。
成立时间短又长期没有新游戏推出，初阳在游戏界的排位只能称得上第三梯队，但在薪资待遇方面却始终在第一梯队，堪称游戏界的“豪门”。
无他，初阳的母公司沛泽集团常年在全球市值排行榜上占据top50的位置，是不折不扣的oldmoney，沛泽的实际控制人楚氏兄弟更是富豪排行榜上的常客。
整个一场发布会，沛泽集团把oldmoney的底蕴贯穿始终。
会场的场景不断切换，全部是历史博物馆里才有的古地球纪录片素材。
一会儿是大漠黄沙、金戈铁马，一会儿是塞外牛羊、江湖儿女，一会儿是江南烟雨、文人墨客，一会儿是肃正朝堂、雄辩争锋，一会儿又是华美宫庭、千娇百媚。
现场的人目不暇接、啧啧惊叹，在目光交汇中传递着同样的感慨——有钱！
尤嫌不够似的，楚家竟然还搬出了自家珍藏的古地球文物。铜镜、铁剑、金饰、银器、玉玦、凤冠……每一件都由打扮成黑甲兵的安保护卫，看得人心潮澎湃、欲罢不能。
投入大，重视度自然就高。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豪横的沛泽集团又给了媒体一个大大的kpi红包。
在激昂的音乐和铿锵的战鼓声中，发言人黎修远的音量突然高了八个音阶，热情洋溢地介绍起了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楚扬。
敏感的媒体瞬间沸腾了，纷纷起立，把镜头对准了会场入口。
伴随着音乐的转折，全息投影由金戈铁马切到九重城阙，楚扬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巍峨宫宇前。
“他”宽袍广袖、玉冠华绂，侧身而立尤显身形挺拔、仪态矜贵。
惊呼声和鼓掌声此起彼伏，“他”亦不负众望地缓缓取下精致的黄金面甲，显出饱满的天庭、清秀修长的黛眉、高挺的鼻梁、略微下弯的薄唇和完美的下颌。
“他”微微转身，“看”向众人，眼神专注而忧郁，令人心动又心疼。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嘴角轻翘，薄唇开启，一句深情的“我在这里等你”，瞬间引爆全场气氛，也把自己送上了热搜。
令人惊艳的“亮相”之后，楚扬才真正出场。
他高瘦苍白，清冷的气质中透着几分病态的脆弱，杏色的薄唇惯性地微抿着，与深眼窝、垂眼尾和高眉骨搭配在一起，更显忧郁。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长相，极易激起女性的保护欲和男性的破坏欲。
结合这位少爷十几岁时被绑架的遭遇，在场的媒体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这般长相，难怪楚家会对他过度保护，十年来从未有媒体捕捉到过他的真容。即使他们不会去恶意揣度，也总归会有人出于种种目的去编排。
台上的人重新分配了座位，影像名牌也随之调整。
黎修远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提问环节开始。
官媒记者率先发问：“初阳科技，更准确地说，沛泽集团，开发这款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当然是赚钱。
但是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提问，肯定不能这样回答。
黎修远以问询的目光请示楚扬，楚扬回了他一个“你讲”的眼神，他便滔滔不绝地背起了腹稿。
“这是个深刻至极的问题，同时也是我们集团每做一件事前，都会反复思考的问题——我们做这件事的初心是什么。”
“我们是商业机构，说投资不考虑盈利太过虚伪，但盈利并不是我们做这款游戏的首要考虑。众所周知，沛泽是在教育领域捐赠金额最多的商业集团，说起来或许显得有些矛盾，我们这次做这款游戏，首先考虑的也是教育。”
“听到这里，大家也许有些疑惑，游戏和教育不是矛盾的么？别急，让我们先看一段历史的剪影。”
全息影像毫无征兆地、又极为适时地切换到令人心悸的末世画面。
飓风席卷陆地，海啸遮天蔽日，地震连绵不绝，冰川崩解，岩浆漫灌，高楼大厦土崩瓦解，山河大地满目疮痍。
巨大的飞船上，人们手挽着手，俯瞰着熟悉的家园，泪流满面。
飞船离开地面，密密麻麻的小窗外先是一片漆黑，而后出现一团巨大的火球。整个宇宙仿佛都被映亮了几秒，而后，一切又归于黑暗。
飞船上瞬间响起嚎哭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那是地球，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家园。
全息影像散去，发布会现场已是抽泣声一片。
黎修远再次开口，声音颤抖，间或夹杂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我们的祖先，穿越虫洞，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虽然看似只有三百多年，但在宇宙的时间里，距离地球爆炸也许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我们在银星上重建了家园，延续了人类生存的希望。但基因里、血液里，我们应该时刻记得自己来自何方、承载着怎样的文明，这就是我们集团的初心和楚氏子子孙孙传承的使命。”
“游戏背景的设定，并不是简单的杜撰，而是凝聚了几代历史学家的心血。那是古地球华夏文明从最混乱到最辉煌的一段时期，其间的间隔亦有317年。”
“我们的游戏，对古地球的风土人情进行了高度的还原。制作得有多么精良呢？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学者们如果有兴趣，可以进入游戏，领略和研究诗词歌赋、艺术民俗、地志山水，绝对不会失望。”
“我们希望通过这款游戏，让所有人——这是个与员工奖金无关的终极目标哈，学习、了解历史，既能懂得创业之艰、又能领略盛世之伟，不忘来路、不断传承，齐心协力，建设我们的新家园，让我们的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官媒带头鼓起掌来。
雷动的掌声过后，游戏领域的专业媒体开始提问。
“游戏的定位这么严肃，会不会影响可玩性？世界观设定这么庞大，又要如何满足玩家多样化的游戏体验？技术太先进了，对网速的要求会不会过高？”
黎修远看了眼楚扬，胸有成竹地笑道：“头盔自带加速服务，网速还不够的，可以买我们的加速器服务。至于可玩性和游戏体验，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切游戏能否成功的核心，我们自然在开发之初就已经想到了。”
他抬了抬手，现场登时出现了游戏角色分类的全息投影，随着他的讲述，成群出列。
“在游戏中，根据玩家的喜好，有多种角色可以供玩家选择，每个玩家都能够根据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在游戏中有所收获。”
“喜欢即时战略的，可以选战争类的角色。直接选将军，可以排兵布阵、指挥战役，但这需要运筹帷幄的能力，否则上来就会gameover。”
“这样的能力无疑不是天生的，每个人的起点不同、路径相异，如果现实中没机会学习培养，可以在游戏中学。选择士兵，在解决问题中不断学习和成长，最后成为将军。”
“同样的，喜欢管理谋略、商业经营的，可以选朝堂类、商业类的角色。在游戏中学习相关的知识，走上人生巅峰。这么好的寓教于乐方式，在别处可不好找哇！”
“另外，想过一过帝王瘾的，当然也可以选帝王。做明君，要学的很多，做昏君也可以学习吃喝玩乐。”
黎修远眨了眨眼，引人遐想地一笑：“古人在追求享受上的智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现实生活中给不了你的享受，游戏里都有。”
这句话一出，台下一部分人不认同地摇起了头，楚扬亦挑了挑眉。
黎修远却十分淡定，大手一挥，投影变成了游戏设备和玩法说明。
“哎，这位媒体朋友，你先别急着摇头，听我说完。”
“我在开始时就已经介绍过了，我们的游戏头盔售价288，头盔启动3次后，要按启动次数收费。如果你家里没矿，我不建议你做一步到位的选择，只追求稍纵即逝的体验。”
“有勇无谋的将军、胸无墨水的大臣、毫无商业头脑的巨贾，还有昏聩无道的君主，都会早早就gameover的。”
“你在游戏中以为自己过了几个月，其实也只不过是现实中的几十分钟，不如选择一些细水长流的玩法，收获一些在现实中学不到的能力和知识。而且嘛，活得久一些，享受得也久一些嘛。”
“我上面说的知识和能力，很多都是无形的东西。等你处理现实问题时，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聪明睿智、更加游刃有余了，你才会明白自己的收获。”
“如果你不想体验任何一种人设的生活，只想观察了解我前面说过的，也可以选择飞禽走兽游鱼，选择纯观看模式，围观别的玩家玩。觉得无聊时也可以选择轻松模式，把它当成闪躲游戏或益智游戏来玩。”
“哦，当然”，黎修远最后不失幽默地补充道，“想快意江湖的就算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可不兴帮派那一套。”
笑声过后，游戏媒体又追问：“刚才您介绍的职业是以群相的形式出现的，结合您说的飞禽走兽，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游戏里的每一个生灵都可以被扮演。如果是的话，又该如何保持人设呢？”
黎修远浅棕色的眼睛里涌上崇敬、感激和振奋。
“说到这个问题，我们要真诚地向我们的科学顾问——johnlowe博士的团队表达敬意！他们用最先进的技术，制造出人工大脑，与游戏中的角色一一对应。每个大脑又有数百亿个虚拟神经元，可以精准地按ai赋予的人设做出反应。”
他挥挥手，人们眼前跳动出繁杂的脑路图和公式。
“玩家选择了一个角色后，游戏设备会切断这个角色的人工神经元连接，其他角色的人设则不会受到影响。”
“玩家的行为，哪怕只是个微小的抖腿眨眼，也会被上传到终端，再被传给游戏中的受众，也就是npc。npc根据各自的人设做出反应。玩家不同，npc的反应也会不同。”
“比如说，一个玩家选了君王，但他性格懦弱，那么他的兄弟npc可能会逼宫。另一个玩家杀光了兄弟npc，原本支持上一个懦弱君王的大臣npc可能会谋朝篡位。如果下一个玩家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忠诚的将军npc可能会投敌。”
“我们将游戏中的阵营设为三派，南、北两朝和西边的外族。由此引申，在联网模式下，玩家选择不同的阵营对抗时，npc们的反应不但同单机模式下不同，几乎可以说，在每一轮对抗中都会不同。”
众人尚在惊叹感慨，商业媒体已经举手发问了。
“无论从科技元素还是人文设定上看，这款游戏的投入都十分巨大，沛泽集团作为上市公司，考虑过亏损对股价的拖累么？”
这个问题黎修远不太敢回答，楚扬也没有为难他，瞥了眼沛泽的副总魏仪。
魏仪是个老油条了，收到指示就笑盈盈地说道：“如您所说，沛泽是上市公司，初阳是要并表的全资子公司，根据法律要求，我们不能对它的盈亏做出承诺，也不能把项目的长期商业预算明细向公众公布。”
“但是，单纯从财报角度说，一年几十亿的投资，还要分三到五年摊销折旧，对于沛泽这样万亿市值、千亿净利的公司，并不算十分巨大。”
“尤其当这笔投资促进了科技进步、推动了文化传承、促进了教育、解决了就业、贡献了税收时，盈利反而不是我们短期的考虑。”
社会媒体接口笑问：“我们从头到尾听下来，沛泽开发这款游戏，倒像是在做公益了？”
魏仪坦然答道：“商业和公益本来就不是矛盾的。每个人都担负着社会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沛泽时刻感恩时代，不忘担当。”
媒体们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也不想跟魏仪这样的老油条打交道，于是又把话题切换到游戏本身。
这次发问的是娱乐媒体。
“楚总为了这款游戏，真人露相，亲自出马拍了宣传片，说会在游戏里等我们。是不是说，楚总也会去玩？会不会在游戏中同玩家互动？”
楚扬点点头，合二为一地回答了一个“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现场的气氛再次燃起，所有的问题都开始针对他而来。
“楚总会选择哪个角色，还是有自己固定的角色？”
“楚总会选择单机版还是联机版？”
“联网如果打败了楚总的阵营，会有隐藏大礼包么？”
“楚总认为女性适合玩这款游戏么？
“如果游戏后面出了影视改编，楚总会参与出演么？”
“楚总还有什么话想送给游戏玩家？”
“这个游戏所采用的脑科学技术，是否就是楚总的治疗技术？”
楚扬一言不发，黎修远义不容辞地承担起发言人的责任。
“楚总会在联机版里等着大家，没有固定的角色。楚总在游戏里只是普通玩家，不会去影响gm，战胜他的奖励积分同正常的一样。”
“联机模式下，玩家可以获得成就积分。积分衡量标准是，在角色身份应对的难度等级下，是否能过好游戏里的一生。例如，你选择了平民，过了六十年平淡充实的生活，得到的成就积分可能同英年早逝的将军是一样的。”
“楚总选择联机模式，只是为了增加同大家的互动，单机模式同样耐玩。只有在单机模式下，才能选择‘任务’，完成ai派发的攻略任务或心愿任务，可以获得任务积分。任务积分能兑换设备启动次数和单机模式下的游戏道具。”
“游戏是实名登记的，所以玩家在选择角色时，只能选择现实中的性别。可能会有人质疑性别权利的问题，正是因为保护和尊重女性权利，我们才会这样设定。”
“女性玩家在游戏中可以做的事，实际上比男性玩家要多。首先，性别身份的事都可以做，并且会获得相应积分。此外，无论是女扮男装还是以女性身份，只要能让自己完成男性身份的事，比如上战场、入朝堂等，成就积分加倍。”
“最后呢，我们会定期抽取幸运儿，乘飞艇体验宇宙之旅！每赛季成就积分前50的玩家可以获得现金奖励，奖金不会比其他游戏赛事的低。排名第一的玩家可以得到自己的专属人物，换句话说，将在游戏中拥有第二个‘人生’！”
全场响起了整齐的惊呼声。
黎修远正在为跳掉了三个问题而沾沾自喜，楚扬却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四下即刻鸦雀无声。
楚扬笔直地站在前面，他的古装全息影像在后，他们一起环视会场，清冷的声音在大厅响起，像是两人同时发声。
“游戏确实采用了治疗我的脑科学技术。所以初阳将拿出游戏收入的10赠予科学团队，用以进行科学研究和技术完善。初阳还将拿出游戏收入的10成立基金会，帮助更多与我类似的患者。”
“我想对所有的玩家说，游戏还在不断更新升级，玩法有待你们共同开发，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到了某一天，每个人都能拥有第二个人生，我会同你们一起，在游戏里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目标实现前，我会一直专注主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