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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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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觉得如何?”永初帝问得郑重。

    魏仪规矩地放回奏折,垂手而立。

    楚扬一脸凝重,对柱深思,不言不语。

    永初帝便把视线移到魏仪身上,“怎么不说话?”

    魏仪拱手,沉吟着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昔先梁威烈帝初登大宝之时,亦曾拟过科举之制。臣观太子疏奏,个中要义竟与之不谋而合,心下撼动,故而忘言。”

    楚扬目光一沉,脑中似卷起了一阵大风,将迷雾吹散,现出满眼零乱的端倪。

    永初帝则显出些许意外之色,“太子竟与他想到了一处么?”继而又狐疑道:“先梁威烈帝素好与世家争权,又好用急政、不畏人言,拟制后何故未加推行?”

    魏仪斟酌道:“昔征辟制并察举制代世官制,百年方固,又施行两百年,方有当下之格局。陛下所言甚是中肯,先梁威烈皇帝素来行事急切,不喜缓政,十年育木可等,百年育人不可等。”

    这确是威烈帝的性格,他只喜欢有生之年“看得见”的政绩,恨不能一人干完十代人的事,纵有惊世之才略,亦难撑鲸吞寰宇之野心。

    永初帝严肃地说:“朕非威烈帝。”

    魏仪便又谏言道:“天下贤士尽出自世家,若以科举代察举,臣恐应举者寥寥、贤者甚少。天下未定,南赵尚能苟喘,此时若令世家离心失志,实乃得不偿失。”

    永初帝端起下巴,打量了魏仪半晌,又看向楚扬。

    楚扬拱手:“臣弟附议。”

    永初帝觉察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问:“七郎可有什么隐忧?”

    楚扬否认:“无。”又恳切地说:“太子深谋远虑,实乃我朝之幸。”

    魏仪即刻低下了头。

    永初帝微微挑了挑眉。

    魏仪退下后,殿中便又只剩楚家兄弟二人。

    永初帝径直说道:“太子此番谋虑深远,却是有些过于深远了。”

    楚扬不语。

    永初帝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你不便说,朕可说得。太子虽是良材,却较先梁威烈帝逊之远矣。此等惊才绝艳之策,断不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楚扬这才接口道:“或是太子门下贤士之策。”

    永初帝不认同:“太子门下俱为士族。士族是如何看待此事的,看看魏仪的态度就清楚了。”思忖片刻,又说:“也罢,先查一查太子的门士吧,倒是不能让他被大材小用了。”

    以王妃临产为由,在永初帝开口留膳前,楚扬就堵住了他的话,打道回府。一路上,心内翻江倒海,思绪杂乱无章。

    太子疏奏的科举之策,他并非初见。

    上一次见到,却是在幻梦中。献策之人,是“王芳芸”,更准确一点说,是那个来自后世的“快穿者”。

    看到太子的疏奏,他虽然惊诧非常,但更让他震撼的是,他已故的“老丈人”威烈帝竟然也想到过此策。

    种种被他刻意忽略的“巧合”纷纷涌入脑海。威烈帝当政时期的种种改革,无一不与前世的“王芳芸”所献计策异曲同工。他只是先在现世见识过了,便先入为主地将之视为“寻常”。

    如今再细细想来,太多被他视为“寻常”的事情,里里外外俱是“反常”。

    “威烈帝”不重色亦不重奢,只一门心思搞集权、立丰碑,却又偏偏同嫂子牵扯不清,留下污点。

    “威烈帝”智多而近妖,却只得一女且资质平庸,日常更是懒于教育、疏于培养,只是把她当成宠物一般养来解闷。

    “威烈帝”为了得到皇位机关算尽,却又随意地把王位传给萧启,丝毫没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不甘。

    “威烈帝”雄才伟略不逊尧舜,却好用急政,只重眼前不顾长远,对身后之事也毫不上心。

    种种异常合在一起,“威烈帝”的身份昭然若揭——如同前世的“王芳芸”,他只是一个替人完成心愿的“快穿者”!

    ——“嫂子”、“女儿”、“皇位”都是原身的心愿。

    ——他为了赚取功德,用尽了此前积攒的全部功德,故而不会再有子嗣。

    ——他的“身后”之事本就不在这里,自然取舍潇洒,不会为后事上心。

    像可恶的“攻略者”一样,“快穿者”只是将此间当成谋取“奖励”的试炼场,只要私欲得到成全,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既然“快穿者”有了,那么,太子的谋士又是何种身份呢?攻略者还是穿越者?

    楚扬回府就焚画毁镜。

    “威烈帝”是个“快穿者”,那么这方掌镜无疑便是“传声筒”了。此等凶物断不可再留。

    至于画卷,恐怕同功德换子嗣的步骤紧密相关,如此,也就不能留了。

    解决完“快穿者”留下的尾巴,楚扬神清气爽地踏入琼华院。

    瑾瑶正在看两个年长的女儿习字,丫环们陪楚曣在一旁玩耍。

    双生姐妹花一看到楚扬,便撂下笔,横冲直撞地扑了过来。

    楚扬蹲下身,接住她们,一手一个,轻松抱起。

    不待他开口,两姐妹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父王、父王,我想去骑马!”

    “父王,我想去看打拳!”

    楚扬刚答了个“好”,楚曣就手舞足蹈地滚,嗯,跑了过来。夏荷躬着腰,小心地跟在后面。

    “要父王,暖暖要父王抱!”

    楚扬抱着两个小棉袄,快步走到小女儿面前,屈腿弯腰,学着她的这语气说:“父王想要暖暖抱。”

    楚曣便把手举得高高的,“抱父王!抱父王!”

    夏荷适时抱起她,让她骑在了楚扬的后颈上。

    楚曣顺势抱住了楚扬的发冠,十分满足。

    楚扬走到桌案前,放下姐妹花,温和地说:“把今日学的,写一遍给父王看。”又腾出手来把楚曣举得高高的,在小女儿兴奋的笑声中,把她转到怀中抱着。

    “还是没有动静么?”他在瑾瑶身边坐下,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忧虑地问。

    楚曣老老实实地蜷在楚扬臂弯里,忽闪着大眼睛看他。

    “嗯。他可真沉得住气。”瑾瑶垂眸,抬手覆上楚扬的手,笑得很是温柔。

    楚扬皱起了眉,“倒是好动得紧,就是不想出来。”

    瑾瑶委屈地嗔怪:“许是头几个月你总是说他,把他吓到了。”

    楚扬不悦地说:“怎么说都不出来,我看是胆大包天,性子也小气得紧。说他的是我,他却劳累你,故意让我心疼!”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娘胎里就懂得欺软怕硬,又懂得借力打力,恐怕不是个省心的!”

    瑾瑶噘起嘴,移开他的手,小气地抱着肚子,气哼哼地说:“不省心你别摸了。生下来你也别管。”

    楚扬赶忙搂住她,赔笑着脸去哄:“哎,我这也是心疼你,气话而已,你怎么就当了真。”

    瑾瑶脸色稍霁,却又突然“哎呀”了一声。

    “有动静了?”楚扬又惊又喜,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却见圆滚滚的肚子上趴着一只圆滚滚的楚曣。

    楚扬吓得一激灵,抱起楚曣,心有余悸道:“小祖宗啊,母妃的肚子可不能压!”掂了掂她,又道:“你这两年可真是养好了!真重!”

    楚曣“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扭动着,仍旧伸手朝瑾瑶够,“抱弟弟!暖暖抱弟弟!”

    楚扬按住她的手,笑道:“过几日就让你抱。”

    楚曦和楚暶听到动静,又撂下笔,跑过来,围住瑾瑶,脸上满是期待与好奇。

    “过几日就能看到弟弟了么?”

    “弟弟长得像谁?”

    “嗯,过几日就能看到了”,楚扬笑着问,“你们希望弟弟像谁?”

    “像父王!”双生花齐声道。

    “像父王!”楚曣也跟着软糯地说。

    “为什么不希望弟弟像母妃呢?”楚扬问。

    “因为最喜欢父王!”双生花又整整齐齐地说。

    “最喜欢父王!”楚曣也跟着学。

    楚扬愣住了。他对这个答案很意外。

    沛王府中,数他陪伴孩子们的时间最少,对她们也并非有求必应,更不似瑾瑶一般耐心宽和,可是她们似乎自小就同他更为亲近。

    他悄悄瞥了一眼瑾瑶,瑾瑶恰好也在看他,脸上写满期待和满足。

    “她们最喜欢父王,我也最喜欢七郎,弟弟像七郎最好啦!”

    楚扬心下叹息。罢了,其他人都是“旁人”,是不是最喜欢瑾瑶也无甚关系,只要他最喜欢的是她就够了。

    “父王陪元元解连环!”

    “父王给俏俏讲故事!”

    双生花又抱着楚扬的小腿叫了起来。

    楚扬把楚曣交给夏荷,小心地扶起瑾瑶,笑着说:“先去用膳,饭后咱们一样一样地来。”

    楚曣年纪小,吃饱了就睡了。楚曦和楚暶却随了少时的楚扬,精力旺盛得很,一直玩闹到一更天,才不情不愿地去就寝。

    孩子们一走,内室顿时安静了许多。

    楚扬揉了揉眉头,感慨道:“她们可真吵。”生怕瑾瑶又不高兴了,又找补道:“玉儿,你每日里陪着她们,真是辛苦。”

    不想,瑾瑶却说:“是啊,她们又吵又调皮,我也不想整日里都陪着她们呀。”

    楚扬一边替她按揉腰背,一边问:“那玉儿说说,不陪着她们,想做些什么?”

    瑾瑶说:“想同你一样。”

    楚扬失笑:“去上朝?去练兵?去打仗么?”

    瑾瑶用力点头:“嗯!”

    这个话题有些熟悉,楚扬回忆了一下,似乎在她怀着双生花时就讨论过。

    他停了手,转到她面前坐着,真诚地说:“玉儿,七郎说过了,你在这里,让七郎欢喜,就是对七郎最好的保护了。”

    瑾瑶笑了笑,轻轻应了声“嗯”。

    觉察到她情绪不高,楚扬又说:“你看,你替七郎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你跟徐嬷嬷学习理事,也做得很好。百姓们喜欢你,皇后嫂嫂也喜欢你陪她说话。这些都是七郎想看到的成长,你都做到了,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有你在,我很踏实,很满足,很欢喜。”

    瑾瑶抚上他的脸,用手指勾勒着刺青的纹路,“七郎欢喜,我也欢喜。”

    她的眼中盛满了柔情蜜意,楚扬心头一热,便握住了她的手,眸色深沉。

    没过多久,帷帐内就响起了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怕累着瑾瑶,楚扬倒也没拖时间,千里奔袭一般,力求速战速决。

    毕竟只是囫囵吞枣,事后难免有些意犹未尽,楚扬却也不敢贪心,一边给瑾瑶揉捏着手腕,一边借聊天消解余念。

    夫妻间的话题,总归离不了孩子。

    借着楚曣今日的莽撞,楚扬说:“玉儿,你该说她们的时候也要说、该管她们的时候也要管,不能总是以为她们还小,就由着她们的性子来。”

    瑾瑶无辜地辩解道:“她们就是还小呀,我像她们这样大时,就只会玩,字都识不得几个呢。父皇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我觉得她们已经很好了,做什么都对,实在没什么可说可管的。”

    楚扬怜惜心大起,叹口气,不再言语。

    “快穿者”在前世的轨迹上劈出一条岔路,阴错阳差地改变了他的今生。

    他对权倾天下并非全无向往,可是有了今生的对照,却又不觉得遗憾,甚至还有道不尽的庆幸和感激。

    “快穿者”有没有完成原主的心愿,他并不关心,但他不得不承认,“快穿者”着实成全了他的心愿。

    瑾瑶已经懂了些察言观色,见楚扬半晌不语,便忽闪着眼睛问:“七郎,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楚扬笑笑,“玉儿没说错什么”,轻吻她的鬓角,“只是七郎有些累了。”

    “那我们睡吧。”瑾瑶乖巧应和道。

    “好。”楚扬帮她翻了个身,亲了一下她的鬓角。

    “七郎……”

    “嗯?怎么了?”

    “我觉得,他好像,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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