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木
阿喜跟于将军说明了原因,让于将军去替自己跟小王爷告假。阿喜找了匹马,出城去挨近凉城的草原上找初木了。
近几日天气阴沉,寒风大作,似有风雪。阿喜去了初木在草原上的小木屋找他,他并不在那里。阿喜也没有看见附近有羊群。想起之前她曾跟着初木将羊赶到了草原深处的一片绿色尚存的草地上放牧,阿喜沿着记忆找了过去。
阿喜到了那里,没有羊群更没有人影。草地上的草在寒风的洗礼下早已枯萎变黄,更不会还有人到这里放牧。阿喜焦急不已,她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遇到半个人影。阿喜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找到了一个牧民废弃的小木屋,在那里暂住了一晚。
第二天仍然是乌云遍布的一天,阿喜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她想回凉城,却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初木教她辨别方向的办法,她也没用上,她在草原深处迷了路。在原地转了一圈,阿喜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策马向前奔去。阿喜饥肠辘辘,感觉自己的胃都要搅在一起了。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一样的东西随着她的走近而变得清晰巨大。她骑马越过眼前的矮坡,面前的一片草原上撑起的许多的黑顶帐篷映入她的眼睛。阿喜以为自己饿的眼花了,她搓了搓眼睛,发现面前确实是一大片帐篷。
这是胡人的营地。
不等她多想,她的耳边就传来胡人发出的吆喝的声音。阿喜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细看下去,调转马头就跑,不料反而跑进了一群胡人的包围圈。
阿喜看了一圈穿着士兵衣服的胡人,明白自己误闯了胡人军队的营地。
“是一个汉人女子。”胡人骑兵打量了阿喜上下后用胡语说。
“把她抓起来,问问她是谁。”另一个骑兵说。
几个胡人下马,把阿喜从马上拉了下来。阿喜也不抵抗,任由他们押着她走向了胡人军营。
阿喜被押送到军营主帐,里面一个坐着的满脸胡子的大汉似是在跟站着的一个年轻将领说话,他诧异地看着几人进来,脸上的不悦顿时转化为怒气。
“看不见本王正在谈事情吗!”他大声怒斥。
“大王,这个汉人女子鬼鬼祟祟来咱们军营驻地探望,不像好人。”骑兵队长道。
“区区一介女子用得着本王亲自审问?”大王反问他。
骑兵队长低下了头。
阿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靠他们脸上的表情来揣测他们的身份。
大王看了一眼阿喜,见她是一个姿色平平、五大三粗的女人,毫不感兴趣地挥手让骑兵队长把人带走。阿喜被带了出来,反而舒了口气,幸亏自己的长相普通,不用特别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押着阿喜的两个士兵问骑兵队长:“现在要把她押到哪里?”
“关进地牢!”骑兵队长被大王训斥,仍心情不爽。
阿喜被士兵粗鲁地扔进了地牢。地牢很小,阿喜目测它只有五六平米的样子。里面臭气熏天,连个窗户都没有,漆黑一片。阿喜摸索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两个士兵又搀着一个人进来,把他丢到另一间牢里。阿喜听见那人被推倒后砸在地上闷哼一声后,就半天没有动静。
“你还好吧?”阿喜站起来,搁着牢门和狭窄的过道张口问他。
“阿喜?”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因这声音太过微弱,阿喜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你是谁?”阿喜问。
“阿喜。”他的声音大了一些。
“是我,我是阿喜。你是阿福?不,不,不对,你是阿木!”阿喜辨别出来声音,惊慌失措地来到牢门前把住围栏,极力向那边张望。
“阿木!阿木!”
“你怎么样了?”阿喜担心地问,那边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阿木,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阿喜着急地问。
“我找到他了。”那边有气无力道,带着一丝欣慰的语气。
阿喜听得出他受了很重的伤,她急得差点哭出来:“阿木,你怎么样了?”
“我,可能要死了。”阿木在那边绝望道。
“不会的,我会救你出去。你等着我,我叫人来,告诉他们我认识宇文界破,他们一定,他们一定会放我们出去。”阿喜哽咽道。
“不要叫他们了,我等不到了。”阿木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停顿了一下缓慢地说。
阿喜的眼泪夺眶而出:“阿木,你怎么会被抓来这里?”
“我在军营附近找到了我兄弟的令牌,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以为我是探子。”
“你怎么会来这里?”阿木虚弱地问阿喜。
“我,我来找你,心月让我来找你。”阿喜擦了一把眼泪说道。
“心月还在等你回去,你不要死啊,阿木。”阿喜拼命忍住嚎啕大哭地冲动说。
“你出去后,把这个交给心月。”阿木咳了一声,躺在地上,缓慢挪动了一下身体。
阿喜泪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的昏暗的牢房里慢慢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手里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令牌。
阿喜蹲下去伸手接过来,握在手心里,泣不成声。
“我,没有,遗憾了”阿木又咳嗽了一声,继续断断续续地说,“让心月把我忘了,好好,过日子。”
“阿喜,我能埋在故土,很好。”阿木气息减弱,没有了一点儿声音。
阿喜慌忙站起来,隔着牢栏凄声喊道:“阿木!你说话!阿木!阿木!”
阿喜委顿在地,放声大哭起来,而对面的牢房里,再未传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阿喜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盯着黑黑的四周,再次尝试向对面的牢房呼喊。
“阿木!阿木!”
“不要喊了,他已经死了。”一个说着汉语的将士打开了地牢大门走了进来,一丝光亮跟在他身后溜了进来。
“他的尸体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阿喜心急地问。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那个士兵说着,示意了一下后面跟进来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上前来,把阿喜的牢门打开,一左一右将阿喜拉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阿喜试图挣扎。
“大王有请。”那个说着汉语的将士说。
阿喜将信将疑,跟着他们出了地牢。外面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但阿喜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乍一来到外面,仍觉得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睛,眯着眼睛低头跟着士兵来到了主帐外等着。
“进去吧。”一个士兵掀开帐门走出来说。
那个说汉语的将士帮阿喜掀开帐门,让她先进。阿喜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你是什么人?敢来军营重地?”上次见的那个大王坐在上首,严肃地看着阿喜问道。
送阿喜进来地那个说汉语的将士,将大王的话翻译给阿喜听。
“我来找初木。”阿喜萎靡不振。
“那个汉军探子?”大王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汉军探子,他是牧民。”阿喜反驳说。
“他身上有汉军兵营令牌。”
“那是他捡来的。”阿喜想起了阿木的遗言。
“谁能够证明?”大王嗤笑道。
“没有人能证明。”阿喜惆怅道。
“你是他的什么人?”大王狐疑地问。
“我是他的朋友。”阿喜如实回答。
“你竟然不怕我杀了你?”大王盯着阿喜的眼睛说。
阿喜哑然失笑,俨然不把这个大王放在眼里。
“你笑什么?”
“我也是宇文界破的朋友,你们能告诉我宇文界破在哪吗?”阿喜岔开话题。
大王眼里满是震惊:“你认识宇文界破?”
阿喜点点头。
“你跟他只是朋友?”大王问道。
她知道大王是在猜疑她。
阿喜刚要开口又突然觉得不妥,如果只是普通朋友,那么自己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说不定会杀了自己。
“听说凉城一战,宇文界破是为了救凉城百姓主动站了出来。更有人说,那日守城的士兵中,有一女人跟宇文界破的关系不一般。”大王眼光犀利地盯着阿喜。
“宇文界破现在在哪里?”阿喜不露声色,故意不答反问,以来表现自己对宇文界破的关心。
“宇文界破现在在平靖王的营地。”大王毫不隐瞒。
“他活得好好的,倒是将我们的联合大军戏弄了一番!”大王气愤道,汗印没有找到,凉城也没有攻破。因御寒物资短缺,近几个月军营的士兵节衣缩食,士气大减,这怎么能与宇文阵一决高下,抢夺汗印。
阿喜欲问详情,大王似是倦乏了挥手制止了她。大王让人好好安排了阿喜的吃住,就挥手让人把阿喜带走。
阿喜被当做上宾对待,军中甚至专门为她腾空了一个军帐。
阿喜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中,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羊腿、羊肉和奶汤。
“这个大王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毒害我?”阿喜皱着眉头想,“我也不值当的这么隆重的上路。托了宇文界破的福,他这是要拉拢我?”
阿喜很久没有吃东西,口水都快要掉出来了,肚子里的胃不停地蠕动着发出声音催促她。阿喜也不管到底是要毒死她还是要拉拢她了,对着美食毫不客气地大口吃喝起来。
“阿喜姑娘。”那个会说汉语的胡人将士在门外喊她。
阿喜用袖子擦了擦嘴,端庄坐好说:“进来。”
“阿喜姑娘,吃食可还习惯?”那个将领热情地问。
“还好,还好。”阿喜客气道。
“阿喜姑娘或许已经猜出我们大王的意思了,过几日大王将去平靖王的营地拜访,呃,希望阿喜姑娘能够帮我们大王在宇文界破面前美言几句。听说宇文界破是从中原长大的,对中原那一套人伦礼义很看重。”那个将领笑着说。
“呃,美言两句是可以的。但是我对你们这几个部落之间的关系不是很了解,你可以先介绍一下你们具体是什么情况吗?我该怎么劝说宇文界破?”阿喜问。
自那日盛福走后,阿喜从将军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几个胡人部落首领因宇文界破的出现,大打出手争夺汗印,后来几个部落间关系决裂,导致胡人大军也四分五裂。但她并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而她现在又身在哪个阵营。
“阿喜姑娘,咱们先汗宇文合周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弟弟。咱们的大王是先汗的次子平定王宇文固,而宇文界破现身在老三平靖王宇文阵那里。先汗的长子宇文弦已去世,先汗的两位弟弟镇远王和守成王也加入了这夺位大战之中。”
阿喜点点头,带着笃定的语气问道:“那日你们撤军后没有找到汗印?”
“阿喜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此事?”那将士惊讶道。
阿喜不便多说,敷衍道:“我听旁人说的,你快仔细同我说说。”
那将士不疑有他,娓娓道来:“那日带兵的是平靖王宇文阵,在凉城即将城破之时,宇文界破突然出现,愿以汗印换城。宇文阵听信他的话,带兵撤离凉城外。这宇文阵诡计多端,他知道大家都会争这个宇文界破,所以他留了个心眼,在其他几位赶到之前将宇文界破藏了起来。大王和其他两位王爷赶到的时候,宇文界破已经不知踪影,更无从得知汉印被藏在哪里。四人因此大闹一场,各自调兵离开。胡军就此溃散。时至今日已有三个月了。前不久大王派去的人查探出来宇文界破在宇文阵的营地出入自由,与宇文阵称兄道弟,甚至还有高手暗中保护着宇文界破。”
“宇文界破被宇文阵保护得这么好,宇文界破肯定还没有将汗印交给宇文阵。宇文界破也许是想看看你们这里的几位候选者,到底谁有能力坐稳汗位。”阿喜猜测道。
“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阿喜问他。
“宇文单。”他说。
“宇文将军,初木的尸骨,你们把他埋在了哪里?”阿喜问。
宇文单意外地看着阿喜说:“在军营外的土坡上。”
“带我去看看。”阿喜说。
宇文单奉大王的命令照顾这位姑娘,有什么需求他都会一一满足她。这个要求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是他还是把阿喜领到营地外的一个乱葬岗。
阿喜看到了初木的尸身,他身上遍布伤痕,脸色铁青地闭着眼睛睡在那里,血迹浸透的衣服已经变得硬邦邦。她忍住悲痛,暗暗发誓要为初木报仇。
阿喜跟宇文单交代:“我要把他好好安葬,你给我找一副上好的棺木来。”
宇文单吩咐身边几个士兵去找棺木来。
“你帮我为他找个地下长眠的风水宝地。”阿喜又提出要求。
宇文单点点头,答应了。
“他对你很重要?”宇文单问。
“他算是我的师傅。”阿喜看着他说。
“那,确实应该好好安葬。”宇文单说。
阿喜不忍再看初木的尸身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