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一直被村里人称为最有福的。五儿两女只夭折了一个，而且个个都很孝顺。
她有一个大学生的儿子，一直生活在城里，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县城里开车，那可是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而且也在县城里安了家。
她的小女儿嫁到了县城里，据说家里开着好几个买卖铺子。平常回娘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地给老太太带东西。
她的大女儿嫁到了城市的边上，按说日子总得比乡下好很多
……
老太太年轻就守寡，辛苦拉扯孩子们的痛苦经历，因为儿女们现在的风光，早就被遮掩掉了，没有人能想起来她的三儿子是饿急了，吃了不好的东西才死的。
老太太昨天一夜没睡好，她的眼皮总是跳。
早上起来，她对大儿媳妇说：“老大家的，我这眼皮总是跳，别再是出了什么事吧。”
“娘，这都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你赶紧吃了饭，得去后面帮着老五家看一下小辰子。他们俩口子说要去地里撒化肥。”
“你让老五把孩子送到前边来吧。”孙老太太被带偏了，忘了刚才的心思。
……
大儿媳妇好不容易才转移了老太太的注意力。她真怕老太太又提起老二一家人。
吃过早饭，老太太看着小孙子，颜明经两口子修着家里的锄头。
正在这时候，颜言到了家里。
看到奶奶，颜言赶紧报喜：“奶奶，我考上大学了，过两天就去省城报到。”
“真的！？我们三儿也是个大学生了。那可真好。”孙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合不拢嘴。
“三儿，你上的是什么大学？”大伯听到消息，他心里也高兴。
“我上的是省师大。这可是咱们省最好的师范大学了，在全国也是排在第二的师大。”
“那感情好。”大伯刚想多问几句，又想起老师这么一档子事儿，他打住了话头儿。
“三儿，你歇上一歇，然后骑着洋车子去趟县城，给你四叔说上一声，叫他晚上回来吃饭。”大伯转移着话题。
“孩儿娘，你赶紧带着老大媳妇去赶趟集，多买些肉回来。咱们三儿是个大学生了，得好好庆祝庆祝。”大伯又给媳妇安排了任务。
……
颜言赶去县城的时候，他考上大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庄。
这年头正经八百的大学生依然很是稀罕，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对老颜家又多了一层羡慕和尊重。
其它几个房头的叔伯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一个个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就好像以前家里出了秀才、举人似的，个个感觉脸上有光。
颜明义借了辆吉普车，带着媳妇、儿女们和颜言回到家的时候，颜明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一个个本家宗亲看着颜言，激动地想哭，可是看到孙老太太乐呵呵地坐在那里，他们一个个又强作欢颜，恭贺着颜言。
当天的晚上很丰盛，颜家三房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第三天晚上的酒席更丰盛，族里各个房头凑了份子，开了十二桌席，还请来人放了两场电影。
吃过酒席，颜言的族叔伯们又一个个掏着腰包，纷纷往颜言的手里塞钱，美其名曰是贺礼。其实颜言和大伯都知道，大家这是帮着凑上学的钱。
尤其是老族长，颜成田，他一个人就掏了四百块钱，硬往颜言的怀里塞。
“他大爷爷，你可别给孩子这么多钱，别把孩子惯坏喽。”孙老太太劝着长房兄长。
“他婶子，这是我们爷们儿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都说穷家富路，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身上总得多带点钱。要不然我们都不放心。”颜成田对着孙老太太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别多问。
“就是，婶子，穷家富路。给三儿多少钱都是应该的。我们不为他操心，谁还来操这个心。”明字辈族长颜明文，站在父亲身后也劝着孙老太太。
“三儿又不是他们这辈的第一个大学生。东院明堂家的老大去年就考上大学了。咱们可不能超过他的那个例子，这样可不好。”孙老太太很怕影响到族里的团结。
“大娘，瞧您说的，我才没有多想呢。森子哪能跟三儿比，就他那个熊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我看着就烦。三儿，大叔给你五百，装好喽，别让……别让我们担心，好……好好上学。”颜明堂看着侄子，想起了堂哥，他想哭，又只能强忍着。
把一把钱塞到颜言的手里之后，他快步跑出了院子，找一个犄角旮旯去哭了。
“老大，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着明堂哭了。”孙老太太问着身边的大儿子。
“他那是喝急酒了。估计想吐，当着你的面没敢，憋出来眼泪了吧。”颜明经帮着堂弟找借口。
“都多大的人了，喝酒还没个数。回头我得给你五婶子说说，让她好好说说明堂。他在大队里也天天喝吧，这样下去，早晚得喝坏身体。”
……
颜言心里很难受。大家伙儿对自己太好了，这份情可怎么还。
————
颜言算着日子，明天说什么都得走，后天的火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盘算着将来，想着家族的温暖人情，这一晚上他没睡好。
颜言只要是回老家，他就跟奶奶住一间屋里。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送回了老家，交给老太太带。后来回到市里上学，寒暑假他也回老家跟老太太过上一段时间。老太太就乐意这个自己抱大的孙子陪着自己住。
隐约听到鸡叫，颜言更是睡不着了。他想起床，又不敢惊动老太太，只能躺在床上。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免不舒服，他就不停地换着睡姿。
“三儿，一夜没睡好吧。”
这时候颜言听到大床上奶奶的声音。
“奶奶，我正盘算着要带什么去上学。这心里有事儿，就没睡着。”
“三儿，跟奶奶说句实话，你爸妈是不是出事了？”
突然听到奶奶问这么一句，颜言一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三儿，我苦命的三儿。奶奶心里都明白，你们都瞒着我。可是我梦到我们家的老二了，冬天的时候，他带着你妈来给我磕头，说再也不能孝顺我了。过了没两天，你大爷就带着一帮子人出去了好几天……”
颜言静静地听着奶奶说话，他没有说一个字。
他心里想着，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灵异的。
有了解释不清的灵异，那自己的借尸还魂才能解释得通，老太太感觉到自己的二儿子没了，这也算是正常。
“三儿，奶奶和你说这么多，你可别跟你大爷他们说。我还是装着不知道，就全当你爸妈还活在世上。嗐……”
颜言隐约听到了抽泣声。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位可亲可敬的老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