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和
大夫人并不担忧章姨娘得宠的风头会盖过她。
侯府如今没落，却尚有威望，能够请来了这么多世家贵族，大多仰仗大夫人的母族周氏。
永昌侯再宠爱旁得女人，心里也得想着谁是侯府的当家主母。
且章姨娘聪慧，平日耍耍小聪明倒也无伤大雅，在大事上那是从不出岔子，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会越过大夫人的风头。
莫玖听不懂琴音，也不想跟旁人一样为了奉承而装模作样，待得无聊，就蹲着四处张望。
草丛里跳出来一只青蛙。
浑身发绿，脑袋上两只大眼睛，像两颗晶莹透亮的玻璃球，鼓的很高，还有一张能发出洪亮声音的大嘴巴，“咕咕”没完，活泼又有趣。
这声儿不比那琴音好听吗？
刚“咕”了两声，那小青蛙又转过头要往远处跳。
莫玖出了神，就跟着它的路线去，越走越远，竟然又走到了府宅后院的无人打理池塘边，塘边杂草缭绕，比小腿还高。
池子里的水发黑发绿，许多蚊虫都在此缭绕，指不定里面还有水蛇呢。
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沿边。
一个脚滑，踩住青苔，差点没稳住。
突然间，一只大手拦腰将她挡了回来，她惊魂未定，缓了许久。
“小心，走路时须得看路。”那男子语气温柔，扶好她，提醒道。
莫玖有些发愣，倒不是因为他模样俊朗，是因为他这张脸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那男子在莫玖脸前挥了挥手：“吓到了？”
“我们见过吗？”
男子愣了愣，某一刻眉间闪过了一丝慌张。
“应当，是没有的。”
“你不是侯府人，是今日来此赴宴的公子吗？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过去可曾见过我？”
一连串的问题，男子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回答。
他挠了挠脑袋，从兜里拿出腰牌，举到莫玖跟前：“我是信王世子府的侍卫，侯府太大，我去如厕后回来便找不到路了，这才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
莫玖点点头。
侯府大，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可他怎么会是信王世子府的人呢？
前世当初，她嫁去做世子妾室时，是见过府中前后的侍卫和婢女的，这张脸虽然面熟，但绝不是在信王世子府见过的。
信王府的侍卫牌，上面的特殊标记只有在府中待过的人才会知道。
他拿出来了腰牌，的确不是假的。
到底有没有见过？
男子半弯着腰，低下身，望着她：“没有见过。”
突然的回答，莫玖惊讶。
“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见过你吗？我的回答：没有见过。”
“哦。”莫玖放心地低下头，却又想到什么，抬起头，“还不知道公子你尊姓大名，今日多谢拦我一把，不然我就得进池子里睡大觉了。”
说着这样的趣话，但面无表情，男子拱手行礼：“在下阿和，姑娘不必多礼。”
莫玖心中盘算，此人定是编了个身份来诓骗她，前世时，她隐约听说过，这几年为了查清朝中臣子和官员，陛下曾派了许多宫里的线人暗地在各府查访。
今日又是聚集众多世家的大聚会，这个节骨眼正好安排。
毕竟她在信王世子府待了几年，可从未听过什么叫阿和的侍卫，看他年纪也不像是短期内会被遣返回乡养老的侍卫，离开府邸的侍卫也就那么几人，她都或多或少都看到过一眼。
但她也不敢确认，毕竟当年信王世子府背地里做的事可不少。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三三。”
莫玖随口胡诌了一句，顿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偏着头，掩饰道：“我只是府中可有可无的人，名字于我而言，只是个称呼而已。”
她闭上眼，准备好被拆穿，没想到那人丝毫没觉得意外，而是恭敬的称呼道：“三三姑娘。”
她睁开眼，眸子闪动，脑中涌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万般潮水此起彼伏，却不曾覆灭心火。
不知是喜是悲。
很奇妙。
“行了，你不是信王府的侍卫吗？前院那么热闹，你在此偷闲，会挨骂的。”莫玖暗示道。
席面没了她，不会有人察觉，但若是被府中人看见有生人男子闯进后院，那事情就大了。
阿和行礼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气质使然，猜测他若真是线人，肯定是与世子身份所匹敌的。
但是信王不是个值得结盟的盟友，莫玖只怕自己判断错了，担心他是真的信王府的人。
“下次见面，就要劝你离开信王世子府了。”
府中热闹无比，唯独除了躲在角落里的莫玖。
前世这些热闹不属于她，现在仍旧不属于。
“听说嘉煜王近来想要认养一个孩子，将来好继承他的衣钵。”
“嘉煜王？当今圣上的王叔？”
“是啊，他比陛下大上几岁，却半生未娶，王府中无妻无子，我也是从在朝中当差的父亲口中得知的这一点风声。”
“你快小声些，今日信王世子也在场，二王向来明争暗斗，莫要让他听了去。”
“……”
人群中在小声议论着近来都城中的大事。
当今圣上做起事表面优柔寡断，私下却怀揣心思，二王争斗，他两边都不阻止，还故意和稀泥。
宾客散去，侯爷去了祖堂上香，莫玖也跟去了，她还想试探一番，看看她那个无能的父亲对于她和她的阿娘是否还存有一丝情感。
莫嵩明跪在堂前，垫着软软的蒲团，手中捏着珠子手串，闭着眼不断地摩挲着。
“父……”
有着前世那些记忆，莫玖是有些难以开口的。
声音轻微，还是惊动了老侯爷，莫嵩明收起手串，站起身，睁眼望向出声的地方。
“你来此做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莫玖张张嘴，许久才开口问：“你还记得我阿娘吗？”
他皱眉：“你阿娘？不就在屋中晚休吗？”
“不是周氏，我问的是，我的亲娘。”莫玖站直身子，心中渐渐嗔怒。
莫嵩明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假怒扯开了话题：“谁与你说的？究竟……”
“够了。”
莫玖来时已经抱着最坏的打算，她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
毕竟被抛弃的始终是她，她不再奢望那些从未出现过的感情。
她很平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来忤逆你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