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得意
龙只有天子能穿吧?!
现在的反贼都毫不遮掩了!
这就么大剌剌把衣服亮出来了?!
三水绝望地想:我什么都没干,就成同伙了?
六月飞雪都没得他冤。
三水吓懵了,眼珠子只会跟着绣着金龙的袖摆转,金龙动,他的眼珠子就跟着动。一阵细碎的哗啦哗啦声过后,重重帘幕被撩开,他的第一眼里全是那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龙身盘绕曲折,金色线条流畅有力,硕大的龙眼正正对着他,令人望而生畏。
三水瑟缩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心,小心又小心地抬了抬头,蓦地撞见进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里,也瞥见了一方清绝殊胜的容色,撩人心弦。
他看直了眼。
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后脑勺,整个脑袋在强力下一低再低,从高处落下轻柔的女音,言语传达的森森寒意却让他浑身发软发冷。
“小子,好看吗?”
三水心里不屈服地呐喊——他就看怎么了!他不是来服侍人的吗!他看一眼自己要服侍的主子怎么了!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长得亲切啊,三水也曾被微生清絮的容貌所折服,但是她气势逼人,容貌太盛,锋芒毕露,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三水深深地把脑袋折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弄断了,但也没有胆子在微生清絮面前大呼小叫。
他唯唯诺诺地应声,“我什么也没看见,我错了,求主子宽宏大量。”他一边直白地认错求饶,一边用迫不得已低下来的视线四处乱瞟,内心虽哭喊不止,身体却乖乖屈服。
乱瞟的眼珠子定格在一双白生生的脚亲上,赤裸的足踩上深色的绒毯,黑色的衣摆随着主人的身姿移动,长长的袖幅摇曳过皮薄的足面,最后在他跟前停下了。
三水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被拽着下巴,单单露出一张脸来,那个提着他的女人压根儿不管他有多难受,另一只手像抓着一条小狗一样地抓着他的后脖子。
不是吧,他刚刚就是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别人不穿鞋被他看到了,也是他的错吗!三水不服,三水张嘴就要认错,“我……”
“闭嘴。”
平楹冷冷说道,琉璃眸子在他的脸上一滑而过,继而同微生清絮对视,他披着一件宽大的衣裳,黑衣作底,镌着金线,勾勒出四爪的金龙,腰封端正地束着,勾勒出清瘦的腰肢来,抬手移足时,都会让一双赤足显现出来,霜白的肌理下,青色的血管蛰伏若隐若现,趾头圆润,甲贝淡粉,最令人叹奇的是,秀窄的脚踝之上圈了一截黑色的锁链,长长的拖拽到帘幕深处,不知踪迹。
待他行至三水面前时,黑色的锁链就全然绷直了,黑色的链圈在他足踝处勒出一小段红痕来。
他停在了那里,宽大的袖摆随着他自然垂放的手臂而落下,将手与足全然覆在了黑色的衣裳之下,霜白足踝上的锁链也被一并掩下。
“清絮若是想我出来,告知一声即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踹了门,还隔着一道垂幕专门叫人请平楹地微生清絮虚伪地笑了笑,“阿楹是我珍而重之放在心间上的人,也是我未来的郎君,自然要好生待着,怎么随意呢。”
她胡乱说话的本事一流,黑白颠倒之语也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她掰着三水的脸,将那张脸更加清楚地展示在平楹眼前,棱角分明的下颌一点,示意他往下看,笑吟吟地问道,“这是我特意寻来给阿楹作伴,阿楹却对我的一番心意置之不理,我自然得来看看,是不是这使役惹了阿楹你生气?”
“你瞧,这张脸长得多讨喜啊,阿楹不喜欢吗?”
她如同摆弄一个饰品一样,掰着三水的脸往平楹眼前凑,三水微弱的反抗和挣扎被她尽数镇压,一张完完整整的脸展现在平楹面前,歪头斜嘴,又丑又滑稽。
偏生这张脸生得很幼态,脸颊处没有生出一点多余的肉来,严丝合缝地贴着骨头,看起来却不是骨头架子的模样,肉生得不多不少,恰恰好贴合了脸型,无端显得年纪小了。
眉毛平直一线过去,很是显眼,右眉却横断了一处,一道细小的伤疤长在那里,他眉毛生得平,眉骨却耸得很高,眼距宽,眼睛大,鼻根却很低,嘴唇天生微翘,不笑时也带着笑意。
这张脸算不上好看,但那横断的一副眉毛却让留意到的人记忆深刻。
平楹眸光落在了那截断眉上,他乌黑纤长的睫羽向上一撩,琉璃浅瞳完完全全地显现,浅色瞳孔看着微生清絮,他满不在乎地道,“若是楹记得不错的话,这是这段时日的第六个,各个模样都差不多,不过这个确实是其中长得最讨喜,不用开口也能让人发笑。”
绝望无助的三水脖子都要给黑衣女人扭断了,还要亲耳听着这漂亮男人对他相貌的无情嘲讽,他敢怒不敢言,一腔怒意全往心里头憋。他一边啼哭,一边腹诽,这对狗男女都不是什么好人!
谁来救救他!这女的一言不合就要砸门打人,这男的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肆意欺负长得没他好看的人,张嘴就说他长得像个笑话,那个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着,坏人都是一窝生的!
他气!
气到极点,三水没能抑制人本能的挣扎,一双爪子偷偷摸摸地碰上了微生清絮掰着他下巴的手,刚碰上就听见微生清絮柔和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小心点,你的爪子哦。”
平楹站在那里,嗤嗤一笑,“多可爱的弟弟啊,清絮要是喜欢这种模样的,不若加上前头五个一起,全部纳为小侍?我们兄友弟恭,说不定将来也是京兆里的一段佳话。”
“咳咳咳咳咳咳咳……”
微生清絮猛的下了重力,三水才觉呼吸不畅,就像破布一样被人扔在了一旁,他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一侧的微生清絮一双深色的眸子黑黝黝的,她沉沉地望进平楹的眼睛里,没能从里面窥探出什么来,她倏然一笑,吩咐道,“去点灯,叫郎君仔仔细细地看一下你的脸。”
三水艰难地止住了咳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路姿势一瘸一拐,又行得极慢,颇有些蹒跚学步的样子,他心里悲苦,直呼自己倒霉。
那边一女一男两个疯子都说得那么清楚,要是他还不知道是自己这张脸惹得祸,他就是个傻子了。
天降横祸,真是挡也挡不住。
虽然他一直幻想着有人认出了他的脸,发现他是某个高官贵勋家的子弟或者是某个富豪家流失在外的儿子也好啊,然后把他接回去享福,但是没想到这个事情能这样癫!
没想到的确有人认出他的脸了,准确来说,是有人看上他这张脸了,不管是哪个“看上”,他这个濒死的人都被投喂了很多药材,而且被养得活蹦乱跳的。虽然觉得这个府里的人都神出鬼没,不是正常人,还有造反的可能吧,但是他从始至终想的最多也是逃出去而已,看见救命之恩的份上,他都不打算向官府检举他们。
而且——
他只是想着逃出去,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结果事情来了个大反转,他的翻身梦彻底碎了,原来他是个替身啊!还是个不被重视的替身,夹在中间,不被爱还要受气的那种。
脸是天生地长,父母给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啊。
三水内心痛哭,非常想质问那位惹了这两个疯子的仁兄——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个锅要我来背!叫长一是吧,我记住你了!
不知在何处何地的长一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喷嚏。
平楹的反应太反常,微生清絮踱步过去,烛光一盏盏亮起,映着眼前人无血色的脸,烛火越明亮,他眉心蹙得越紧,鸦青细密的睫羽一抬一落间,晶莹的泪珠便掉了下来,他在暗处待了太久,一时没能适应过来,眼周刺拉拉地泛着疼。
微生清絮没有动,她微微垂了眼,目光巡睃在平楹没有血色的唇上,有些可惜的想着,此人哪里都很容易泛红,留下的痕迹也很难褪去,唯独唇上,被揉红,揉软了,也很容易变成寡淡的色泽。
就如平楹唇齿张合间,说的真话寥寥无几,他爱说谎,还尤爱骗她,可她还是喜欢他说话时的样子,被堵住了咽喉,呜咽着不成调的样子尤佳,喑哑柔软同她求时次之,同她呛声时再次之。
她喜欢他的柔婉,也喜欢他凛然,她想要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将人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能太过顺从,也不能太过反骨,更不能脱离她的掌控。
她不喜欢别人染指她的东西,包括平楹本人。
微生清絮轻轻地拨开了散在平楹侧脸的乌发,他头发松松散在脑后,发丝柔软顺滑,唯独精神气不佳,病恹恹的样子。
微生清絮抬手,同色的袖幅落在了他的背后,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清瘦的腰身,轻轻松松地将人夹在了怀里,随手撩了垂幕,大跨步踏了进去。
猝不及防被拎起的平楹:……
“微生清絮,你做什么?!”
这还是大白天的,这个牲口,又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平楹唾弃,但抓住了微生清絮的袖子,恰好同她袖子处的四爪金龙合了个掌。
进来点灯,猝不及防撞见了这一幕的三水:……
这大白天的,这对狗男女这么迫不及待吗?!他虽然知道有些人开放,不介意有外人观看,而且据说,那些个皇室还有专人记录这些个东西,但他介意啊,他就是个保守的小老百姓。
三水默默低头,默默朝外走。
“站住。”
三水:不是叫我的,不是叫我的,赶紧走,赶紧走……他如是想着,步子却迟疑地停留着,小命要紧,活春宫就活春宫,反正他就一看客,他怕什么!
三水破罐子破摔了。
平楹却兀地挣扎起来,“微生清絮!”
微生清絮抽了他一巴掌,“谁准你连名带姓地叫我的。方才已经容忍过你了,阿楹可不要恃宠而骄啊。”
三水:……
三水失去说话能力了。
他刚刚没听错吧?
微生什么清絮?
已然知晓大玄皇室的姓氏是微生,又已然知晓大玄皇室嫡系这代的独苗苗个女娃,又已然知晓清絮这个名字是这个独苗苗的名讳……
三水脑子宕机。
大玄的储元殿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谓“微生清絮”。
我滴个爹啊,他搞到真皇族了。
不过,大玄的储元殿下这么癫的吗?
三水疑惑,三水震惊,三水不解,但三水谄媚。
平楹噙着泪,被摔在榻上的时候,盈盈仰头,一截修长脆弱的脖子裸露出来,他抓着一点微生清絮的袖幅,“清絮,不要这样对我……”
微生清絮轻挑眉梢,初时没理解他的话,转念一想,就知道是这个家伙自己作孽,把先前自己的说辞同她现在的举措联系在了一起。
气死,她微生清絮在平楹这里表现得有那么不堪吗?是个男的,她就要,还是是个激将法,她就上当?
她狎昵地抬了抬拇指,接住了平楹睫羽上垂着的泪珠,将那一滴垂泪抹在了他的衣襟上,手指搭在那束得规整的领子上,随手弄乱了,领口微微一敞,霜白得发亮的肌肤就裸露了出来,他刚才居然就这么披着一件外衣,内里全然赤裸地出现了人前。
“阿楹真是善变,方才不是还说要同长一做兄弟么,怎地现在就不肯了,莫非你方才的不在意是骗我的?”
她无奈又幽幽地叹着,“阿楹,你又要骗我吗?”
满室烛光里,她居高临下,宽衫大袖一覆,轻易地将平楹困在了自己怀中。
微生清絮感受着指下微颤的肌理,这身衣裳是她的,被这身衣裳包裹着的人也是她的,他身上的气息全然属于自己,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里也全是她,而不是旁人,她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得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