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街上
人群熙攘，戴着红鲤鱼面具的人也越贴越近，越往闹市里走，关注他人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更专注于自身，于是微生清絮的动作也越发大胆。
玄色和白色相覆，扶桑花与莲花花相接，借着广袖的遮掩，微生清絮的手牢牢扣在平楹手掌与手腕相连的那一段，四指就着交握的姿势自然弯曲，食指却屈起，剪磨得平滑的指甲恰恰落在朱砂烙成的半弦月上，指腹半覆，“清絮”二字在她手下半遮半掩。
这只手本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平楹的腕上，可平楹被人流裹挟着，从初时的紧张过后，他逐渐将腕上的手，连带着手主人的微生清絮一齐忘在了脑后，而后被一只关在笼子的雀鸟吸引了全部注意，停步不前。
手主人对他这举动不太满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他秀窄的腕骨向上攀附，宽大的袖摆让那只作乱的手指有足够大的空间为所欲为。
轻拢慢捻抹复挑，任意妄为。
直到——
指腹摩挲到了手肘偏下的一点。
逗弄着雀鸟，正与摊主交谈的人拢在厚实氅衣下的身子一颤，匆匆地打断了与摊主的交流，侧过身来，右手轻轻一甩，又一抬，指腹按在红鲤鱼面具的下缘，将面具往上推了推。好似他这一系列的举措都是因为面具不牢固，要掉了才做的一样。
那处位置上，原本点着一颗极红的守宫砂，也因此，那处极为敏感。
每次碰到那里，平楹的反应总是要强烈一些，次次都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微生清絮得了一个含羞带怒的眼神，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而后没事人一样地去看那只夺了他注意的雀鸟。
第一眼，微生清絮只觉得这只雀鸟的羽色艳丽，它除了头部、颈部是灰色的外，大部分的羽毛都是深绿色的，但鸟腹下肋留着一两撮红羽，十分引人注目。
而且此鸟性子还挺烈，被困在一方鸟笼里，却不堪受困，在笼内横冲直撞，显得生机勃勃，却也令摊主不好叫卖。
方才惹了平楹羞恼，微生清絮此刻就哄着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软硬兼施，才能更让人听话。
“想要？”
平楹转怒为喜，“楹想要带它回府，给团团做个伴。”
为了养只鸟，他还找了只猫当借口。真不怕，团团一口吞了它，让它去肚子里作伴。
“如你所愿，买了。”
微生清絮大手一挥，把自己的荷包交给了平楹。
一路走走停停，微生清絮的荷包都扁了不少。她虽然钱多，但出来逛个街，并不需要将家当全部带上。实在不行，她用牌子挂个名，就他们自己去宅邸取，嗯，这个做法在小摊贩上做不成，得去大点的铺面。
自然刷得也不是她的名，大玄的储元殿下日日宿在东宫，宫外的私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那分明是“魏”宅，主人家姓“魏”，跟她微生有何关系呢！
“清絮，吃。”
平楹一手拿了一个糖画，都是一尾鱼，一个朝左，一个朝右。他笑意盈盈地凑过来，随手递了一个微生清絮，然后空了一只手出来，又轻快地凑到了另一个吃食摊子前。
“要一份这个。”
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使用手势比划了，也能根据唇形猜个大概意思出来，与人交流得十分愉快。
与微生清絮第一眼见到的他，简直是天差地别的。那时的他，一身嫁衣惊艳，既疯且妖，今日的他，穿行于喧嚣里，面具掩盖了他的面容，也将他骄矜的一面掩去，他微微俯下身去接摊主手中的蜜水，尝了一口后，嘴角翘得都掩不住，好似在喝琼浆玉露。
微生清絮一手举着糖人，一手提着鸟笼、提着点心、提着饰品……
在平楹再次凑过来的时候，万般无奈地示意他去瞧她满满当当的两只手，对这杯蜜水实在是无能为力。
平楹举高，怼她唇边，言简意赅，“喝。”
微生清絮一时惊住了，这不太符合她印象中的平楹。要不是亲眼看着摊主做得，她都要怀疑里面下了毒，所以平楹才这么积极地给她端过来。
今夜的平楹，令她出乎意料。
微生清絮低头含了一口。
甜得发腻，齁得慌。
“怎么样，好不好喝？
“嗯，不错。”微生清絮违心道。
“清絮喜欢，就都留给清絮。”平楹喊微生清絮名字喊得越发顺嘴了，顺便还露了露他的狐狸尾巴。
“小骗子。”微生清絮佯装生气。
平楹委委屈屈，“清絮不喜欢就算了，我自己喝。”他一边说着，一边觑着微生清絮的神色。
最后那杯齁得慌的蜜水还是进了微生清絮的嘴，魏宅闹中取静，所以比较偏，她走累了，需要补充补充水分。
平楹的气焰越发嚣张了。
给他三分颜色，他真的能开染坊。
于是微生清絮打算带他去个地方，敲打敲打他，并让他学点东西。
要说夜里最热闹，灯火最明亮的地方，风月场所当仁不让。而京兆风月最盛的地方，自然要数春来坊。而春来坊有一人在这段时日占尽了风头——春来坊的头牌绿枝。
绿枝相公不仅相貌俏丽可爱，在一众风尘里清新的脱俗，还酿得一手好酒。凭借着别具一格的相貌和出众的酿酒法，让不少京兆明姝为他一掷千金，还博得了储元殿下的青睐。
他偏着绿衣，偏描绿眉，又受京兆明姝的喜爱，因此还引起了一阵“绿衣”、“绿眉”的风潮。远远望去，风月无边里，是色彩斑斓的绿，嫩绿、柳绿、葱绿……
真真是碧波荡漾，绿得发光。
于是这阵风潮很快就过去，模仿超越不了正主，还使自己的恩客不喜，当然不成。
故此，绿枝又成了独一枝。
但凡带个“独”的，都容易激发人凑热闹的本性，“独一份”、“独一个”、“独一无二”，听着就让人有探求欲。
微生清絮看着那只鸟，就想到这个人，一样出众的绿色，一样圆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