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阿姐

    平楹不想与微生清絮对视，微生清絮却偏偏要卡着他的下颌迫使人抬起头，沉沉地望进平楹的眸中，好似确认他是否心甘情愿。

    直勾勾望过来的眸光，若深潭一般，恨不得人溺毙其中，平楹被掐着下颌无法躲避，琉璃眼眸内张惶一瞬，泛着粼粼波光，雾霭蒙蒙，打断了微生清絮的审视。

    她很是受用一般地点了头，语调温煦，应了平楹的请求，“好啊，既然阿楹想言我亲自来，那便缓几日，我抽个时间与青一好好学一学，刺字之时，必不会让阿楹太痛。”

    她卡着人下颌的手搭到了人的肩上，略微低下了头，理了理平楹垂落在肩头的发丝。

    言罢，散乱的头发也被理得差不多了，微生清絮又淡淡地开了腔，轻描淡写地又将离题万里的话扯了回去。

    “阿楹接着讲桑枫玥吧，毕竟我对她还挺感兴趣的。”

    去岁九月，桑枫玥正中胸腔，本是必死无疑的一剑，她却又活过来了，还活跃在已经归属于大玄的疆土之上，活得自在潇洒，风生水起。

    今朝又得平楹相护，来了一出以假冒真，在大军压境下逃之夭夭了，当真是福大命大，贻害无穷。

    惊夏说，桑枫玥鬼面之下的脸与平楹一模一样，只是右眼眼尾下多了一颗红痣。那日她追击着“桑枫玥”之时，分明仔细确认过，却还是被平楹骗了过去。直到护着“桑枫玥”出逃的人尽数死于她手，她与“桑枫玥”过招时，才察觉不对，只是当时那一刀已无法收回，才会失手伤了平楹。

    桑枫玥和平楹是一对双生子，此事她拷问过那些南桑人，确有此事，两人样貌差异也与惊夏口中说得一致。后来木瑶迦也说过了，平楹曾为自己点了一颗红痣，还穿着女人的衣服，应当是在模仿桑枫玥。

    可刑罚用尽，也没有人能说清楚，平楹和桑枫玥为什么一个养在了平家，一个养在了皇室，养在皇室那个还被皇室除了名，导致她当时根本没发现少了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曼阿一役中让大玄吃了大亏的疯将军。

    她没见过桑枫玥的真容，疯将军是桑枫玥，这话也是从平楹口中得知。无人旁证，真假始终存疑。

    平楹惶急地抓住了微生清絮的袖子，琉璃眸子里还是雾蒙蒙的，双眸含泪，欲垂未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开口时声腔里还带上了鼻音，将哭未哭，“殿下可以放过我阿姐吗？我知殿下与阿姐有怨，可战事已停，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微生清絮只是含笑看他，笑意却不达眼底，泛着刺骨的冷意，令平楹寒意丛生，惧意从心头蔓延，他胆怯地收回了抓着微生清絮衣摆的手，嗫嚅着不敢说话。

    屋内声息褪去，寂静笼罩，须臾，被微生清絮打破。

    “阿楹是累了吗？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与我说说阿姐吗？日后，我们成了亲，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总是要多了解了解的。”

    柔和的光芒映照到微生清絮脸上，为她生得极具攻击性的容貌添上了柔色，她笑着，嗓音也温和，还动作轻柔地帮平楹擦去了额角冒出来的冷汗。

    乍看之下，两人相处甚是和睦，可平楹却连句话也难以说出，他在应对微生清絮时，节节败退，无法招架。

    “阿姐？阿姐……我……咳咳咳……”

    平楹在微生清絮的催促里开了口，却又好似没有找到什么说辞一般，情急之下开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头，随即骤然咳嗽起来，神情痛苦万分。

    微生清絮将他揽在怀里，耐心十足地拍着他的后背，怀中人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咳得撕心裂肺，方才才被微生清絮理好的发丝又乱了起来，几绺耷拉下来，软软地贴着她的胸。

    待平楹慢慢平复，微生清絮的手就移了地方，像给团子顺毛一般地摸了摸平楹的头，怀中人发丝柔软顺滑，因着刚才剧烈的咳嗽身体还残留着一些反应，颤栗抖动着，像一只受了惊吓躲在主人怀里求安慰的小猫咪。

    平楹咳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室内渐渐响起。

    “阿姐……我与阿姐自幼是长在一起的，她很疼我……”

    ——别闹了。

    恍如又回到了那座需要日夜燃着灯才能窥见光亮的牢笼。

    它初时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却在某一日充盈，又在日渐一日里，变得满满当当的，直至没有地方落脚。

    烛火煌煌，堆满了物件的狭窄屋子里，只有三个活物，两个站着，一个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