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野旷天低树
大年初六，江仲昆病情已经稳定，但是需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于是回江水镇静养。
何志国又去外地工作，芳姨闲暇时开始收拾家里物品，破铜烂铁都堆在院子里，等着收破烂的来卖，其余带不走的、不需要的都送给了亲戚。
江慈和何野匆匆结束了短暂的寒假。
三月份，学校要派运动员去参加比赛，何野作为学校体育队的一员，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紧训练。
为了迎接升学考试，学校买了一批各个学科的资料。所幸江慈过年得到了一点压岁钱，这次她才有钱上交。
资料下发那天是周五，由各科课代表分发。
资料发到手上时，江慈注意到同桌的眼神有意无意往她手中的资料瞟来。
江慈回望过去时，对方立即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没有多想，江慈专注地一笔一划在棕色的牛皮纸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几个字她比以往写得有底气。
又陆续发来了语文和数学试卷。
“你这次交钱了吗？”同桌终于忍不住，探过头来。
手中的笔划出长长一条线，江慈诧异不已，“交了的。”
她轻咬着唇，耳朵还是红了。
同桌撇撇嘴，没有再追问。
新学期又重新分组，江慈和何野不在同一个组，他一直在训练，课桌上堆了一堆资料。
今天是周五，下午只上三节课。下周一何野就会去参加比赛，今天要加练半小时，何野一早就让江慈等他。
放学铃声响起，江慈也不急着走，先去了厕所。
去厕所要穿过操场，江慈看到何野和几个男生排队听着老师在训话。三月还不是很热，何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腰间扎着校服，不伦不类的。
体育老师说着什么，他单手插在腰间，听得认真。
等从厕所回来，她还没踏进教室，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江慈这次是不是又没交钱。”
“不知道啊，反正她拿到资料了。”
“她前几次都没交，还有资料用，老师也太偏心了。”
“谁让人家成绩好。”
“那也不行，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凭什么。”
后面的话更难听了。
透过教室半掩的门，里面坐着的是江慈同桌和另一个女生。有那么一瞬间，江慈大脑是空白的，不是没有猜测过会被人议论，毕竟在这件事上，江慈从没有理所应得的心态。很多时候，她就像一个留下把柄的罪人，时刻处在被揭发的恐惧中。
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江慈羞愧的只想就此消失。
江慈一直等到两人出来，才从躲着的后门进教室。
盯着桌上铺着的课本，江慈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收拾书包。
五点半的时候，何野结束训练，左手擦着额头的汗，右手拎着一排娃哈哈。
那排娃哈哈是给江慈买的，何野搁在她桌子前，看她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踢了桌子腿一下，“生气了？”
江慈等了他四十多分钟，何野还以为她因为不耐烦而生气。
江慈摇头，拆开塑料吸管，在奶瓶上戳出了一个洞，“没事，你快收拾吧，我快饿死了。”
~~~~~
周一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上课都十分钟了，老师还没来。语文课代表去办公室叫老师。
五分钟后，语文科代表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让大家先上自习等语文老师回来。
江慈也没有在意，打开课文，抄起了古诗。
五分钟教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江慈狐疑望过去时，发现很多人在看自己，触到江慈的视线大家纷纷转过了头。
那种微妙窥探的氛围，像是蚂蚁的噬咬，让人心神不宁。江慈扣着手指甲，惴惴不安地听着身后的絮语。
原来是班里一个同学的家长知道江慈没交钱就拿到资料的事，直闹到了班主任那里，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一直在控诉老师偏袒学生，瞧不起差生。
动静大得引来了校长。
“江慈还真没交钱？”
“她好淡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早知道这样，那我也给老师说家里穷算了。”
“她家真没钱吗？我看到她都吃车厘子。”
“……”
江慈白着脸，一整节课都没有抬头。
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老师，江慈顾不得同学说什么，一下课她就跑去了办公室。
在上楼时，却和赶来的赵芳撞在了一起。
江慈愣住了，“芳姨你怎么来了？”今天何野去比赛去了，老师没有叫家长的可能。
急匆匆赶来的赵芳，气喘吁吁，看着江慈神色复杂，“我”
她一度欲言又止。
脑子在这一刻清明起来，江慈难以置信，“芳姨，是你给我交的钱吗？”
“小慈这个……。”赵芳心里早把何野骂了七八遍，做好事之前不提前打招呼，害的别人误会，自己还被老师喊过来擦屁股。
“是何野吗？”看着犹豫不决的芳姨，江慈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这是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上课铃声又响起来。
“没事小慈，我去给那个家长解释，你也不要担心，快去上课吧。”赵芳没有多说，转身上了二楼。
江慈神色恍惚地回去。
如果一切是何野做的，那就解释得通当时他泰然自若的态度。
晚上六点多，何野比赛完回家。
刚进家门，就被赵芳戳着胸口斥责，“何野，我问你，你是不是给江慈交资料钱了。”
冷不丁这么一问，何野心跳加速，避开赵芳视线打起了哈哈，“什么啊，不是。”
“你别给我扯犊子，今天你班主任都和我说了。”赵芳追着何野进了家门，“我说你都有这么大人了，办事能不能稳重点，你帮江慈是好事，可你告诉她了吗。现在闹得全班同学都知道了，还以为她厚着脸皮白拿资料，你也不想想别人会怎么看她。”
“她被欺负了？”何野僵住身子，转身就要出门找江慈。
赵芳使劲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你赶紧找江慈，跟她好好解释清楚，别临走前闹得无法收场。“
何野心乱如麻，皱着眉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