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是还是不是？
那一大沓的纸质文件，显然很重，许为珍要两只手都用力才能勉强拿起来，姚悦安忍不住伸手帮了她一把。
她单手帮许为珍托稳了，放在桌面上。从那重量之中，感受到了时光对于人的残忍。
最上面是一份遗嘱，许为珍拿出来，转了个方向，推给林以昂。
林以昂看了看那白底黑字的一本册子，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于是许为珍求助似的看向姚悦安。
姚悦安剜了林以昂一眼，伸出手去打开来，问许为珍：“奶奶，需要念么？”
“不。”许为珍说，“你看看就好了，以后等我作古了，秦律师会当众宣读。这一份是最后的定本，不会再改变了。”
她快速地浏览着内容。
一应财产分配，还算合理，现金流一部分充入家族信托基金会，以保障林家子孙后代的吃喝不愁；另一部分用作慈善事业。私人的房产做了平均分配，两房各得一半，当然下面的名目多得令人咋舌。
老太太手里的集团股权有19，其中9，单独让渡给林以昂，剩下10，再由所有林家成员按人头分配，就连姚悦安都有一份。
也就是说，林以昂一下子可以得到12的集团股权。
姚悦安看得心惊，真是……且不说钱不钱的，这是完完全全把绝对的权力，都交付给林以昂了。
这就是许为珍对于胜出者的绝对优待么？
有魄力的老太太。
剩下那一沓厚厚的文件，则是股权让渡协议，资产盘点说明，还有许许多多的房产证件复印件合集，等等等等。
她看了林以昂一眼，那人还在玩盘子里面的食物，都快堆起一座沙拉火腿鸡蛋塔了。
她一叉子过去就把那堆沙拉捣乱了。
“你干什么？”林以昂非常气恼，把勺子一拍。
“没什么，堆成这样不就是让人推的么。”姚悦安说，然后把桌布抻平整，将遗嘱放到他的面前。
“讲温情，没有用，要讲实际。”许为珍说，“以昂，我认可你在集团的作为，所以，以后整个林氏就交给你。”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林以昂淡漠地看了一眼，“9？老太太，就算没有这个，我在集团就站不住脚了么？”
“我知道你在零零散散地收购集团股权，那个姓滕的孩子，办事很得力，以后会是你的好帮手。”许为珍说。
林以昂一下子紧绷起来，像个狮子竖起了鬃毛似的盯着她。
“放心，以昂，你的事情做得很好。本来一点都没有泄露出去。是兆东那孩子做事情露了马脚，我去查他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的公司对他也很关注，就难免会连带着一起查一查。那个时候，你的事情已经快做成了。”
许为珍说，“老太太，认输了。”
林以昂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不阻止？”
“做生意，讲究利益最大化，我不阻止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这会儿，姚悦安倒是放下心来，至少这两人终于成功地对上话了。虽然话说得硬邦邦的就是了。
“很简单，我把林氏给你，这是筹码。”
“你要什么？”
“你不摧毁它，就是了。”
“如果我偏要摧毁呢？”
“那我也没办法。”许为珍说完这句话，忽然笑了，是舒心的，放下一切的笑。是的，没办法了，那就任他去吧。
人死到临头，不会看不透这些。
林以昂盯着她，又把嘴闭上了。
许为珍却放松了下来，对姚悦安说：“安安，你推着我去看看这座园子，成不成？”
姚悦安默默点头，站起来。
“为什么要看？这么多年来从没来看过，为什么现在要看？”林以昂说。
“从前，我不敢看，是因为一旦到了这里，我就得全盘接受我儿媳妇、我儿子的死，还有我这一生的失败、以及锥心刺骨的痛悔。只要不来，这些事，就不必面对。”
“但我很快就去见他们啰，所以我不怕了。”
老太太说着，手搭在姚悦安的手上，“安安也跟老姚说一声，我的病不告诉他，是因为他那老头子藏不住事。而他把文欣赶出去那么多年，其实文欣是无辜的，都怪我当时急功近利，连累了那孩子。”
林以昂站了起来，对着守在门廊下面的钱叔说：“送客。”
姚悦安抓住许为珍的轮椅把手，看着他快速从面前走过。
然而他大步走到钱叔面前，又说了几句什么，这才走到停在车道上的车子边上，开门上车，把所有的人全部撂下，自顾自地走了。
被留在园子里面的人面面相觑，只有许为珍的神色还算坦然，她像是说出了要说的话，整个身子骨儿都软了下来，靠在轮椅上。
钱叔朝着她们走过来。
姚悦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如果这个时候钱叔真的要请许为珍离开这座园子，那么他们所有人也都无话可说，只能乖乖的滚蛋。
钱叔走到跟前：“少夫人，少爷刚刚说了，在他走了之后送客。所以老头子就越俎代庖，待会儿等你们参观完了，再代替少爷送你们出去。”
姚悦安舒出一口气。
许为珍点点头：“谢谢。”
姚悦安推着她，绕着门廊转了一圈，然后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事儿既然她已经揽了下来，也就不得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许为珍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安，你一向对我有看法。”
姚悦安闷了一会儿，没否认：“一开始是的。”
“人生在世啊，总是有自己的执拗，以前总觉得那些东西重要得不得了。我拉不下脸来，像块石头一样活了这些年。但是石头也有被炙烤到空心的时候。有些火山岩，一捏，它就碎了。”
许为珍说，“所谓外强中干。老太太做事，还比不上你这小姑娘。”
“奶奶，你别这么说。”
“小秦说，你跟以昂是契约夫妻。”
“……这，”刚刚还一脸镇定的姚悦安，瞬间方寸大乱，“……到底应该是，还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