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悲剧
早在三十年前，许为珍把这座园子送给林佑华当二十岁生日礼物的时候，钱叔就已经在这里做管家了。
林佑华二十岁出国留学，去的正是加国。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假期，被同学请到家里的农场做客，偶遇了混血儿娜塔莉杨。
杨家是很早一批移民，到她那一代已经是第三代，虽然如此，国内语言也是讲得非常好的。
她的父亲是移民二代，母亲是本地人，杨家在农场附近经营一座苹果园，到了淡季，便会去隔壁农场里面兼职做活儿，勤勤恳恳，全年无休。
娜塔莉假期回家，自然也会去帮忙。
这就是传说中，“仆人女儿”的由来。
林佑华在异国乡村，偶见同族面孔，一时间欣喜非常。除了在同学家的农场里玩，便也常常去杨先生的苹果园里拜访，
渐渐的，会请娜塔莉去镇上看电影。
再渐渐的，送她回家的时候，在车上牵住她的手。
娜塔莉虽然美丽，性格却羞怯内敛，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本州首府，上的也只是社区大学。见到这位首都名校来的，与自己同根同源的帅气年轻人，既是好奇，也是新奇。
林佑华说要带她回国。
这时候娜塔莉却犹豫了，她最大的志向，也不过是在苹果园里，帮助父母好好地栽培果树，一半果子卖掉，一半果子酿酒。最贪婪的欲望，也不过就是希望年年都有好收成。
杨父开明，要年轻人自己拿主意。
于是娜塔莉便婉拒了。
然而，两人分手不过两三天，娜塔莉发现自己怀孕了。
林佑华喜出望外，终于如愿以偿，把她带回了国。
回来的时候，最先不是带去见家人，而是安置在桦园。
那时候的桦园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大草坪，也没有这样品种繁多的树木。
娜塔莉一个人住在这里，林佑华则去处理家务事，他要退掉婚约。
他从来只把姚文欣当妹妹看。大哥林佑中早婚，这桩婚约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头留学了。
所以这次回来，他要说清楚。
然后就是被报道得轰轰烈烈的豪门退婚事件，然而，舆论的潮水虽然涌向林佑华，却只是从他的脚背上漫过去，全部冲向了他身后的娜塔莉。
当时娜塔莉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有如此的家世，并且还有婚约。
他在农场的时候，从未谈起过。
她从来都以为他不过是一位普通的留学生，与她一样，有着小富即安的小小憧憬。
无数的“奉子成婚”、“用尽心机嫁入豪门”、“农女高攀”等等字眼，砸得她猝不及防。
而其中，最让她害怕的，是林佑华的妈妈，许为珍的态度。
在当时的许为珍眼里，娜塔莉就是一个外国人，她不能接受。
而关于那些传言、背景调查等等，更让她笃定了，这个外国姑娘，是怀着目的要嫁进林家的。
娜塔莉在桦园住到身子显怀，她也从来没来看过一眼。
当然，她也不会允许这个外国姑娘进到林家大宅。
林佑华的应对办法是，带着显怀的娜塔莉，出现在媒体面前，总之要造成木已成舟的事态。
林家终于松口了。
两人举行了不被祝福的婚礼，即使在婚礼上，娜塔莉也依然被指指点点，另外还有林佑华的前未婚妻，姚文欣悲怆且痛苦的眼神。
生下林以昂之后，她像是变了个人，比从前更寡言少语，更多的在外面散步，久久不愿意回宅子。有时候看到林以昂哭闹，都会害怕。
林佑华怕她不适应，扩宽了草坪，找人移植树木，给她造出一副加国景象。
于是娜塔莉告诉他，她想回去，她要回到苹果园里生活。
林佑华惊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现在你要走？
他不答应。
两人开始争吵，负气，越来越没话说，他也渐渐地只分得出一半的精力来照顾妻儿。
林以昂三岁的时候，娜塔莉抱着他，爬到了阁楼外面，坐在窗台上远眺。
钱叔看见了，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带着人上去，把母子俩哄下来。
林佑华回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她去了医院。被诊断出来，患有产后抑郁症。
那之后，娜塔莉被送到康复中心住了好一段时间。
在心理咨询师和药物的帮助下，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慢慢地好了起来。再次回到桦园的时候，已经像是变回从前了。
两年之后，娜塔莉怀了第二个孩子。
可惜在孕期没有保住，是自然流产。
娜塔莉第一次自杀，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好起来。
旧病复发的娜塔莉，更加不能被允许回国，或者独自出行。
林佑华自欺欺人，觉得自己一旦让她回了加国，她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只是找更多的人来看护，来伺候她。督促她按时服药，认为这样病就会好起来。
把家里弄得富丽堂皇，以为这样她看了就能开心一点。
在六七岁的林以昂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事情，就是他和母亲一起坐在草坪上。母亲手里抱着一杯茶，他在玩小球。
但是母亲总是望着远远的地方，即使那地方除了树丛什么也没有。
她总是很安静，有时候甚至不太会照顾他，笨手笨脚，好在身后永远都有仆人守着。
但只要林佑华一回来，这种安静就会被打破。
家里就会有争吵、呜咽、和唉声叹气声。
这时候林以昂已经会被带去林家大宅，和堂兄堂妹们一起玩了。但是他们不喜欢他，因为他的眼睛颜色不一样，头发颜色也偏棕色。
奶奶也不喜欢他，脸色总是冰冰凉凉。但是没办法，他还是要跟家里那些孩子上同一所学校，从小学、到初中。
林佑华告诉他说，他是林家人。可是他感觉不到。
只有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放松，因为她们的眼睛颜色，才是相近的。即使她不说话，至少也不会骂他。
钱叔讲到这里，抹了抹眼角：“二夫人就这样，在这座园子里住了十二年。然后，终于想办法去了她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