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人
曹怜霜只觉得自己要疯，她何时被沐轻颜这样羞辱过，虽然她知道沐轻颜向来不待见自己，但这么言语奚落还是头一回。
长公主冷冷地看了一眼曹怜霜，眼神里满满都是鄙视，“本公主还没有闲到替你管家事，来人，送客！”
曹怜霜意识到自己这次把长公主得罪了，心里十分紧张，她很担心，长公主后面还能不能帮忙举荐她的儿子沐承泽。
可现在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谈这个事，很难说不会有反效果。
曹怜霜将矛头转移到沐轻颜身上，恨得手帕都要绞碎了。
沐轻颜今日让她来，根本就不是缓兵之计，而是想要她与长公主之间生出嫌隙，进而阻挠她儿子的仕途，当众羞辱她只是顺带。
曹怜霜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等回府后，她的脸已经黑透了。
“沐轻颜！”
沐轻颜没理她，自顾自地往自己的房间去。
曹怜霜凶狠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掐沐轻颜的脖子，就在她扑过去的一瞬，沐轻颜闪身让开，又让她扑了空，直接滚到地上。
“沐轻颜！你放肆！”
“放肆？”沐轻颜淡淡一笑，“你什么身份，好说我放肆？”
“沐轻颜，你别以为有相爷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这相府你永远说不上话！”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沐轻颜走上前，蹲下来，毫无情绪地看着曹怜霜，“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不留你性命。”
曹怜霜又气又怕，她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沐轻颜很陌生。
“沐轻颜，你大胆！我可是相府夫人，你再不认我都是！你敢动我，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
沐轻颜拍了拍手，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想当初，我娘也是相府夫人，最后死的时候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又谈到沐轻颜的亲娘，曹怜霜明显很害怕，像是被揭开了什么丑陋伤疤，她颇不自然地说：“你娘是病死的，又不是人为。”
沐轻颜冷笑：“不是人为吗？”
“不是！”曹怜霜极力与沐轻颜对视，却发现自己现在甚至连沐轻颜的眼神都看不穿。
“是不是病死，你最清楚，怎么办？”沐轻颜说着竟叹了口气，“我突然有些不想这么快弄死你了。”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沐轻颜目光倏忽一冷，下一秒一个巴掌就落在曹怜霜的脸上，曹怜霜被打得撇过头去，好半天没缓过来。
“从今天开始，你最好不要生病，如果你生病了，你只会更痛苦。”
沐轻颜说完站起来，神色淡淡，反观曹怜霜，双手捂着脸颊，一脸的震惊与害怕。
“你不是沐轻颜，你是谁？”
沐轻颜笑了笑，“姨母，我就是沐轻颜啊，怎么？这才第一个巴掌，你就不记得我了？”
“不，不不，你不是沐轻颜，你不是沐轻颜！”曹怜霜害怕地往后退，“你是鬼！是鬼！”
沐轻颜不说话，站在原地悠然地笑。
她的确是鬼，一个冤死的满心怨愤的鬼。
此时距离她死已经三个月了，她连程家老小的坟都还没找到，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她程家人有没有被人埋了。
京城上下也没有打听到有关程家的任何消息，除了程家老宅，整个程氏族人都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这种被世人快速遗忘的感觉让沐轻颜感到窒息，她家满门英杰，一朝之间悉数毁灭，她却连自证的契机都没有。
世人享受着她程家带来的安稳和荣耀，却又视她程家为乱臣贼子，喊打喊杀，口诛笔伐不过短短数日，就缄默其口，再无人问津。
这样的家国与天下，守护有何意义？
沐轻颜回到房中，仰倒在床上，双目定定地看着床顶的纱幔。
在上京城，即便是一顶简单的纱幔，都做得无比精巧细致，这是她在塞北，乃至在整个程家都从未见过的。
对于萧时钦，她恨，恨不能他现在就死在自己面前，可她更恨整个大魏。
将士们浴血奋杀换取来了平定和安宁，由于时间太长，世人都已经忘了这份平定安宁得来有多不易。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将士们都给忘了。
怎么能就这么平静的忘了？
怎么可以忘了？
沐轻颜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震动。
如果她父亲还健在，亲眼见到这副景象，会不会老泪纵横？
她的兄长死于异乡，连尸首都不能运回故里，与亲人团聚，即便是死了，也只能在冷漠的塞北周而复始地轮转。
还有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却因为一场阴谋被冠以乱党之名，他们何其渺小，又何其无辜？他们的父母妻儿甚至都不敢给他们立一个衣冠冢，公然上香祭拜。
不知何时，泪水再次氤湿了被褥，她为所有人感到不值。
沐轻颜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屡屡被噩梦惊醒，待东方微亮，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是婢女小桃来叫她起床洗漱。
今日十五，要去城外的诚德寺上香，府上女眷都会一同前往。
本来没什么，但沐轻颜出门看到其他人看她的表情，便知道这一行一定不简单。
不过她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想借此机会去到城外，好打听程家坟塚的下落，至于其他的，就让这些没用的人去做吧。
沐家的车马一共有六架，曹怜霜一架，四位小姐一人一架，剩余一架专门用来拉载供给寺院的供养。
再加上随行护卫，家丁，侍女，整支队伍规模宏大。
出了城，一路往南，约半个时辰便到了诚德寺山脚，马车不能上山，众人便全都下来。
山脚下早已有僧人在等候，见曹怜霜领着一众小姐过来，两位僧人立马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沐轻颜注意到山脚下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瞧着都是世家贵族才会用到的装饰。
两位僧人在前引路，领着众人往山上去，到了山顶，庙宇庄严，香火燎燎。
庙里此时已经汇聚了不少贵女，一个个虔诚诵经叩拜，煞有其事。
沐轻颜对神鬼一事向来不热衷，简单拜了几拜，便自行往后山去了。
她想找山上砍柴的樵夫药农，他们行动范围大，接触的人也多，说不定能有程家坟塚的消息。
沐轻颜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婢女将沐轻颜的行踪报告给了曹怜霜。
曹怜霜嘴角扬起一抹狠厉，冷然道：“看你这次往哪里躲。”
说罢，曹怜霜双手合十，对着顶头的佛祖塑像，虔诚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