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中秋宫宴
这是熹朝德云十六年的中秋，夏祭酒一家人天不亮就开始准备，管事的张罗车马，仆妇们熨烫新衣，女使们一遍一遍给太太姑娘们梳头上妆，不满意的还要再重新改，头面首饰也要和衣裳妆面搭配起来，直把主子打扮成姮娥下凡。
“就差一只兔子”！
葱笼和几个小丫头回来七嘴八舌议论着棠梨院夏大姑娘的打扮，说是极其隆重妍丽，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还配了极长拖地的金色霞帔，好像扇子上的月宫仙子。
看来是有点用力过猛啊。
夏知霖无奈笑笑，她倒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有多自信，生了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这样的骄矜之心。也想修饰一番，但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一等一的富贵乡，连普通宫人们都见多识广，过分修饰自己难免露了拙。
果然夏大人见到夏大姑娘如此装扮呵斥了一番，让俞夫人押着她换了套清雅些的。还特意赞许了夏知霖：“还是你妹妹朴素些。”
夏知霖特意挑了件浅黄的对襟双蝶串枝菊花纹绫衫，同色罗裙，除了一件八珍璎珞就没有其余首饰了，头上也是几只简单的竹节金钗。虽然素雅，但有些眼光的贵眷一眼就能看出那唯一的八珍璎珞价值连城，由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七宝几样东西制成。不用说，也是她郡主母亲留下的宝贵物质财富。
“既然是去大场合，衣饰太华丽人家觉得你是暴发户，太朴素呢，世人皮里阳秋的，定在心里笑夏家寒酸，”夏知霖在马车上不忘教育蓊郁：“最好是贵重不失简约”。
“知道了二姑娘。”蓊郁低头笑道。
等到了皇宫大内，已经是月华如练，衬的偌大宫城巍峨绰约。统一服制的宫人内监步履匆匆却有条不紊，良好的教习使他们静默少语，偶尔交接事务，也是细声如蚊蚋一般。让人不得不感叹这王气威仪。
宫宴设在后花园，夏知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睹德云帝天颜，没想到德云帝染恙，是由太子无咎和皇后主持的宫宴。当然，她还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宗政锦，一双眼睛总是往这边瞧呢。
夏知霖看了一眼夏知雩娇俏的模样，心里翻了好大的白眼。
喂，秀恩爱也要注重场合好吗，未来的大姨子丈母娘都看着呢。
太子无咎领酒，举杯之时特意面向夏知霖含笑示意了一下。
真是“使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啊。
夏知霖会意，将杯盏中酒一饮而尽，并且豪爽的展示了一下杯底。这白瓷刻莲荷纹盏不小，少说得两三两，夏知霖还在想这熹朝儿女多海量啊，才发现俞夫人，夏知雩他们都只饮了一口，此刻正惊骇地看着她。
夏知霖讪讪一笑道：“宫廷玉液酒，一百……光有钱也买不到，不能浪费”。
主位上的无咎太子倒是笑的更欢乐了。
“酒还是得喝好才能主宾尽美嘛。”夏知霖心想。
酒过三巡，开始奏乐，宫娥们衣带飘飘，翩若惊鸿之际，夏知雩因为多饮了宫廷玉液酒有些燥热，故而告辞，带了蓊郁独自去水榭处吹风。
因为对皇宫地形不甚了解，她又有路痴属性，不敢走远，倚在栏杆上还能隐约看到殿前佩玉鸣鸾的歌舞。
“还是要借着水声，这钟鼓音乐才显得空灵有韵味。”夏知霖望着远方说道。
“你怎么喝那么酒”。
说话的却是一个男子清越的声音，唬的夏知霖一回头差点叫出声。
宗政锦？
只见他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一边指了指远处四处张望的蓊郁，再远一点还有小厮龙傲天。
“莫怕，灯火在蟾桂殿前，此处幽暗，不会被人看到，”宗政锦仍然不死心道：“喝那么多酒不难受么”。
“啊，只是有点热，我酒量很好的，”夏知霖两手拍拍自己酡红的双腮道：“宗政公子可是要我传递什么给姐姐，拿来吧你”。
“不是。”
“嗯？”
宗政锦反倒有些局促，道：“我这段时间，帮太子去调查了贾羽一党，为了不漏掉细节，还去了他文州老家……所以我没顾得上见你”。
夏知霖凝望着水榭旁，明月下的宗政锦，他今天身着朱红莲纹绫罗襕衫，鞓带束的紧，显得蜂腰猿背，好一个俊俏郎君。
其实没有必要给我解释的。夏知霖心想。但是她没有明说，只是又问了一遍宗政公子所为何事。
“我不知道在这里说这件事合不合适，”宗政锦缓缓道：“你是闺阁女儿，我能见你的机会不多，曾想着写信给你，怕写信容易让别人发现，于你名节有损，只能趁这个机会说了”。
“我是太子伴读，自幼陪太子在宫中读书，彼此亲厚，长大了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心腹。储君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将来乾纲独断，可这一路上却是常人不能体会的凶险”。
夏知霖点头，她是中国古代史方向的，夺嫡凶险，史书历历。
“17岁那年，属国东蓬新国王朝觐完毕，由太子护送出海，遭到北济刺客截杀，他们是想将太子之死嫁祸给东蓬，在两国之争中渔利。危急时刻，我和太子殿下互换了衣袍，由我引开刺客。对方武功高超，我力竭不能敌，转头逃至鱼儿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乘小轿，几个随从。”
鱼儿山，怎么那么熟悉的地名，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当时求生的欲望很强烈，我想活下去，所以我浑身是血的闯进了轿子里……或者说是爬进去的，我一进去就听到女子的惊呼，才知道这是哪家姑娘的绣轿”。
“是姐姐？”夏知霖大概猜到了剧情。
“嗯，”宗政锦点头：“我看到一个戴帷帽戴小姑娘，但是我伤太重，只说了一声救命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我在一间民房里醒来，照顾我的农人老夫妇说，救我的姑娘刚走不久。家母常常教育我和兄长，救命之恩不敢忘，我带伤追了上去，隔着轿帘告诉她我的姓名，告诉她宗政锦会记得姑娘的救命之恩，想要任何报答，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去做”。
宗政锦似乎有点害羞了，他的手开始摩挲自己的九龙玉佩。
“然后她笑了，她说，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这么狗血的吗？
夏知霖撑住不笑，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姐姐”？
“轿夫的灯笼上有一个夏字，轿帘外也挂着你们家的木牌。虽然京城姓夏的人家不少，但是夏祭酒是书画大家，他亲书的字，我还是认得的”。
“那你怎么又知道是姐姐不是我呢”？夏知霖疑惑道。
宗政锦伸出手，掌心雪白的，却有几个使剑磨出来的细茧。掌心中间握着一个小小的竹节梅花白玉佩，夏知霖认得，夏知雩有一个相同的，很是喜欢，配了五色如意绦，天天系在腰间。
合着这是她未婚夫和她姐姐的定情信物啊？
这都什么烂事？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只和你说这段往事，我已经决定好了，我……”
夏知霖有点要绷不住自己表情了，突然有内监尖细娇嗔的声音传来：
“呀！果然是在那里呢，娘娘这会可算是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