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弃约
上错车的这位好解决,原样把人家娘子送回府就是了,丢了的二姑娘怎么办呢?
葱笼急的只是哭,蓊郁沉稳一些,一面差人报于主君主母,一面拖着葱笼重新套上马车,策马原路回去找夏二姑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夏知霖这边,可就惨咯。她从茶楼的五谷循环之所出来,好容易浑身通泰,一出门却不见了自家马车,瞬间石化。
她左三圈右三圈的转悠,甚至还抬头往天上看了看,那可爱的,挂着“夏”字流云纹精致木牌的大马车,还是没有。
没道理啊,现在高门贵女这样不值钱,被随手扔在大街上啦?
没有手机,没有车,也没有百度地图导航的路痴夏知霖傻了。
本想呆在原地等夏家的马车返回来接,夏知霖却悲催的发现,她刚出来转的那几圈,连茶楼都不见踪影了。
朦胧间,似乎看到了茶幌被风雨吹的四处飘摇,夏二姑娘看见革命的旗帜一样欣喜的朝着茶幌飞奔而去,那雨中奔跑的步伐好像某部宫斗剧里失宠的妃嫔。
还未跑两步就被一匹高头大马撞倒在地,这下细皮嫩肉的夏二姑娘摔得可不轻。
……都是星星,我应该是脑震荡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帮我打120啊。
这就是夏知霖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所有。
大雾弥漫。
看不清前面的路,不透明的雾气好似粘稠固体,让人窒息。
夏之琳独自在大雾中行走,读研的时候,是在一个北方城市,雾霾极其严重,吸一口大霾感觉都会少活好几天。
夏之琳听到远处有女子在唤她的乳名,琳琳,或者是霖霖。声音急迫又悲切,她在大雾的里寻找声音的来源,不自住的喊了一声:
母亲
随后,钝重的感觉消失了,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开始清醒,五感归位。
映入眼帘的是寒梅夫人担忧的脸色,还有宗政小子紧缩的眉头。
夏知霖一醒,这母子俩就像热水里的茶叶,整个都舒展开来了。夏知霖发现这样看他们母子真的很像。
她想说话,叫了一声梅姨,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寒梅夫人忙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关切到:“白天在街上,是锦儿这个孽障骑马急躁,偏偏撞到了你,可怜见儿的”。
宗政锦在旁边臊眉耷拉眼,乖巧非常。寒梅夫人说一句,他就低头回一句:是,是我鲁莽,冲撞了夏二姑娘。
那神态就像打破瓷瓶儿惹祸的夏墩儿。
夏知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子俩见她一笑更为放心了,寒梅夫人告诉夏知霖他们已经给夏府送过信,因为天色晚了。二姑娘又受伤不便挪动,这晚就在国公府凑合过了,明天再把人送回去。
说话间侍女传上来几味清淡小菜,蒸素鹅、煮麸干、雪菜、青虾卷,并着两碗雪白的米粥。此时宗政锦已经识趣的告退而去。
寒梅夫人同夏知霖一同用饭,按理说夏知霖淋雨受伤又受到惊吓,应当食欲不振,可这简单菜肴偏生让她食指大动。
尤其是青虾卷,夏知霖赞道:“府里这道酒酿青虾配山笋,既有海味鲜甜又有山蔬清爽,真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寒梅夫人一脸慈母笑,看夏知霖吃的香甜自己也开心。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孩,不要像娇养在深宅里的雀儿一样娇弱畏人,要像山林之间的小老虎一样活泼性灵。可惜她连生两子,没想到这闺中密友生的,倒比她自己生的脾气秉性更像她。
夏知霖饭过三巡,寒梅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瞧不够。
“梅姨看到你是真心的喜爱,也盼着锦儿早日迎娶你过门”。
夏知霖本应作出娇羞女儿之态,但想到寒梅夫人也是打直球的人,故而老实的说:“梅姨不要想了,二公子心里早已有人了,并不是我。这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梅姨也不要为难他”。
寒梅夫人:“……”!甩着袖子怒气冲冲去了。
将门虎女,不会家暴吧。
夏知霖替宗政锦捏了把汗。
半晌,所居客房隔壁祠堂传来争执声、器物摔打声、兵器相接声……?!
夏知霖自觉与此事有关,她的性子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于是强撑病体起身。时值初秋,风寒露重,梅姨给她留了件月白缎面牡丹暗花的披风。她将自己紧紧裹在披风里,一头乌发半挽,越显得身姿窈窕,眉目可怜。
她赶到的时候,寒梅夫人已经离去。独留穿着雪缎寝衣的宗政锦跪在蒲团上,和病困交加的夏知霖比,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估计是睡梦中被母亲拖行至此,一向衣冠楚楚的宗政公子未来得及束冠,披散着头发。说到这里,夏知霖一个女子都要赞叹艳羡,宗政锦有一头乌云般稠丽的发丝。
好想摸一摸啊,她暗搓搓的想。
宗政锦见她来了,似乎有些难为情,急急四处寻找外袍。
“灯光暗,我看不见。”夏知霖贴心的说,在旁边的蒲团坐了下来。
“你还病着,回去吧,祠堂夜里森冷。”宗政锦信以为真,停止了动作,调整调整姿势,继续跪成小白杨模样。
夏之琳摇摇头,宗政小子,又没有监控,那么认真干嘛。好像听到了她的内心独白。宗政锦道:
“‘故始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也’。就算母亲没有守在这里,礼不可废”。
“我是不是不该说……”“范少耘,你觉得他……”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夏知霖终于能把一句话说完整了:“我是不是不该说你对我毫无感觉的事情?但是你和大姐的事情我绝对没透露半分哦”。
若说毫无感觉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宗政锦无从辩解,只能说:“我和夏大姑娘光明磊落”。
“那我和范四郎也是光明磊落”。
空气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停滞状态,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夏知霖觉得他比宗政大不少,对方只有十八九,夏知霖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三了。
作为大姐姐,她认为她自己还是要姿态高点。
“不管你作何想,我本意并非向夫人告状,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了。既然如此早晚都要让夫人知道的,不破不立,总要闹一场,不如早点说开,大家也都有个准备”。
宗政锦轻轻说:“那和范家四郎相亲,也是早做准备的一种方式吗”?
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前女友的相亲对象啊!夏知霖无奈道:“算是吧,我们这桩婚约本来是父母订下的,现在你往前走一步,选择了其他人。我不阻拦你,那我也该往前看看,没错吧”?
“范四郎他不太适合你。”宗政锦没有正面回应。
“不接触接触看看怎么知道呢,就算是不适合,也可以有张三郎王五郎,就不劳宗政公子费心了”。
“你以前都叫我宗政哥哥”。
“……”
这小幽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明明夏知霖才是被甩的那一个吧。
夏知霖的一个研究生舍友喜欢看追妻火葬场系列的网文。一堆人还在宿舍夜谈的时候对追妻火葬场现象背后折射的男性心态做出过学术交流探讨。
最后得出结论,男人之所以对前任离开、结婚、开始新生活感到难以接受,并非是仍有挂怀,仍有眷恋。而是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属于自己了,雄性本能的占有欲作祟。
宗政锦也是这般吧。
那曾经从小就知道要嫁给自己的,不爱说话却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长大了,心里没有他了,要嫁给其他男子了,多少有些不适吧。
“总会有人叫你宗政哥哥的。”夏知霖转过身去,祠堂灯光幽冥,青铜梅枝形的灯架投射出巨大而峥嵘的暗影。
夏知霖抱膝轻声道:“我这边……只有一个父亲,后娘也不管我的,你这边我自会帮你去和夫人说,她总不能一直强迫。这婚约……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