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天（下）
秋风如顽皮的孩童，肆意地刮过，拼尽全力想要吹干韩破新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垃圾”这刺耳的一词，如同魔音般在韩破新的耳边不断萦绕，他满心的不服气，自己明明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怎能在这时刻放弃。
满脸的沙子，湿透的上衣，坚硬的操场水泥地，此刻竟诡异地交织融汇。
李老师的话宛若绣花针般扎向韩破新的内心。
此刻的他，甚至连紧咬牙关的力气都已荡然无存，唯一还能动弹的，只有他混沌的大脑。
在这一瞬，“白面”的诱惑如鬼魅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渴望能来上一口，那样似乎能摆脱所有的疲惫，将所有痛苦统统埋进无尽的黑暗里。
从而无需再去直面这残酷的现实。
“白面”就如无孔不入的毒蛇，无时无刻侵蚀着他的思维。
天上原本调皮捣蛋的云朵，不再遮挡的太阳，缕缕阳光倾洒而下，映照在韩破新的脸上。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必须要坚强地站起身来，若是连第一天都无法撑过，那又谈何戒毒。
丝丝缕缕的阳光就如希望的丝线，一点点地将韩破新内心的黑暗渐渐驱散。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李老师，用尽力气动了动手指，嘴里的呼吸声由弱渐强。
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让自己半跪起来，而后站起身，艰难地迈出一步、两步……
他的嘴巴大张着，辅助鼻子贪婪地将空气吸进肺中，脸上的沙子也趁机掉进他的嘴里。
李老师第三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奇迹，双眸中的震惊渐渐化为敬佩。
在戒毒中心执教的这十几年中，从未有谁能像韩破新这样带给他如此震撼，他重复默念“韩破新”三字。
想要将三个字印刻进脑海之中。
韩破新踉跄地将最后两圈跑完，与其说是跑完，不如说是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终点。
他来到李老师的面前，刚要开口说话，只觉两眼一黑，整个人便直直地往后摔去。
李老师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这才避免他再次摔倒在地。
这是李老师第一次向戒毒人员伸出援手，当他托住韩破新后腰的时候，只感觉到一个字——轻。
韩破新此刻的重量宛如一片浮萍，他完全失去知觉，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两侧晃荡。
安仔在跑完十圈之后，去休息区洗了把脸，突然想起韩破新还在操场跑圈，担忧之下返回操场。
刚好瞧见韩破新昏倒后被李老师托住的这一幕，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鸡蛋。
许是诧异于韩破新的坚持，许是诧异于李老师的出手，他迈开大步来到李老师的身边。
在安仔的协助下，李老师半蹲着将他背起。
李老师被韩破新突出的肋骨硌得生疼，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便一前一后地将韩破新送往医务室。
“安仔，他和你同个宿舍，你在这照看他。”李老师轻轻说道。
“啊，他和我同个宿舍啊？”略带喜意的疑问声响起，安仔下意识地晃晃脑袋。
李老师最看不惯安仔总是晃脑袋模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医生确认韩破新并无大碍之后，帮他在伤口处擦了些碘伏，就离开去填写病患记录了。
坐在病床边上的安仔，脑袋里似乎装着许多思绪，时不时地晃晃。
他仔细地看着韩破新，略显清秀的脸庞被沙子擦破，双掌和膝盖擦伤严重，胸口的衣服沾着斑斑血迹。
昏迷中的韩破新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并未接触过毒品。
他还是那个帅气阳光的男人，经过几年的拼搏奋斗，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又经过数十年的努力，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儿女双全。
梦境的最后，他在上楼梯之时一脚踏空。
现实中的韩破新浑身一抖，猛地惊醒过来。
看到安仔坐在身旁，他迷迷糊糊地看向安仔，全然不知在他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小子，你算是醒来了，我发现你真是厉害。”安仔晃晃脑袋，喋喋不休。
“我怎么躺在这里的。”韩破新满心疑惑地询问，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
“嘿嘿，你刚才操场跑圈的时候晕倒了呗。”
夜幕悄然降临，天空中的残阳渐渐被无边无际的黑夜替代。
韩破新妈妈做好丰盛的饭菜，静静地等待韩破新爸爸回家，还将爸爸爱喝的荔枝酒斟满。
心怀忐忑的她害怕待会提起韩破新会把老公惹恼，一遍遍地在心中练习对话内容。
韩破新的家庭表面上看似美好，但实际上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爸爸在公司里，本应从科长的职位顺利晋升为经理，然而却因与领导不和，导致晋升失败，让同事捷足先登。
那段时间的爸爸可谓是失意至极，而后便开始沉迷于喝酒，渐渐地演变成酗酒的状态。
他总会把在公司里的不快带进生活之中，并且在酗酒之后，对妈妈拳脚相向。
妈妈性子软弱，选择了逆来顺受，纵容着爸爸的恶行。
夜幕如墨般笼罩着整个城市，韩破新妈妈独自在餐桌前，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她的眼神不时瞟向门口，手中紧紧握着那瓶爸爸爱喝的荔枝酒，心中满是忐忑。
在公司里，爸爸本应顺利晋升为经理，却因种种原因，眼睁睁看着科长职位被别人捷足先登。
那段时间，爸爸仿佛一下子失去生活的方向，借酒消愁，渐渐地，喝酒变成了酗酒。
家里的爸爸时常会无端地发脾气，把在公司里受到的委屈和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妈妈身上。
妈妈性子本就软弱，面对爸爸的怒火，她选择了默默忍受，可换来的却是爸爸更加的肆无忌惮。
有时候，爸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妈妈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殴打妈妈。
曾经的韩破新也会对爸爸的行为进行劝阻，可每次劝阻过后，换来的却是更为猛烈的暴力。
原生家庭对韩破新带来的伤害是导致韩破新吸毒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