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似是而是
那日,穆长春正坐在家中大堂上,听着一帮子远道而来的亲戚“劝慰安怀”。
那边三姨说她有个侄子身高八尺,一表人才,是为良婿。
这边四舅姥爷又说他孙子芝兰玉树,满腹诗书,配你再合适不过。
就……怎么说呢?她父亲确实没几天了,不过他们总觉得自己比父亲要死得更早……好像也对。
穆长春不紧不慢地撇茶盅里的浮沫子,听着外面春风掠林过,无意惹花红,似乎有好几片桃花飘进来了。
世界突然安静,狭义上的。
穆长春以为他们终于商定了谁入赘继任穆氏族长,颇为意外地从茶盏里移出视线,才发现大堂中央站了一位陌生男子。
她这个人有点脸盲,所以看人几乎不看脸,主要看衣着和气质。从这两个方面来说,这人衣着修身精致,气质就有点奇怪了,刚中带柔,很明显的柔。
最后还是看了下脸,好看。又偏头看了眼最“德高望重”的二叔公,除了皮肤状态,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
二叔公却莫名意会到了穆长春的意思,当即“老当益壮”地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吼道:“来人!家丁人呢?!把这个外人给我叉出去!”
声嘶力竭,穆长春手里的茶都被他震偏了一点,老当益壮,威力如斯啊!
那男人不为所动,甚至气定神闲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穆长春。”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大家闺秀,而且反正她也没几天了。
“穆长春。”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你愿意跟我走吗?去灵云山。”
穆长春双手捧着茶盏,靠着椅子,问:“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可保你长生。”
穆长春艰难地把茶盏搁下,重重咳了两声,十分郑重的直起身子问:“我是说,为什么是我?”
男子:“因为只能是你。”
穆长春很认真地看了他的脸,没有玩笑的意思,而外面的家丁们已然抄着木棍进门来,确实烦人,便说:“可以。”
最后一个以字似乎还穆长春脑那回响,一个眨眼就已经不在穆家大堂了,一呼一吸间,已在半空,流云缓缓,他们已坐在船舱里。
鲜倒是新鲜……咳咳咳!穆长春那身子可不觉得,当即扶着桌剧烈咳嗽起来。
那男子欲伸手帮忙,穆长春摆摆手,“没事儿……咳咳咳!一会儿就好……咳咳!呕~”
男人却很自然地拉过穆长春的手,一面给她输送灵力,一面说道:“我名风千序,你无需与我见外,有些事是我该做的。”
风千序并没有拉着她太久,几乎就是碰了一下,但穆长春长年苍白的脸色居然浅浅的浮现出了一点点血色。
“你这是先天不足之症,待上山后再慢慢给你调理。”风千序凭空取出一套茶器,还袅袅地冒着热气,给穆长春倒了一杯,“喝点热的,会好一点。”
穆长春笑笑,接过来暖着手,把这口气捋顺了,才开口道谢,接着又说:
“您这般,很难让人信任啊,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风千序:“是,你若非要一个理由,我是在偿还上辈子欠你的债。”
“是吗?”穆长春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试探着问,“不会是什么孽缘吧?“
风千序道:“不会。”
“那我如何称呼您?”
风千序转头望向窗外,这是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穆长春顿感不妙,笑道:“不偌仙尊还是送我回去吧,灵云仙山太高,小女怕是承受不住高气压。”
“你误会了。”风千序又将头转回来,解释道,“现底下是千竹林,有一位好友知我路过,刚才邀请我下去歇歇。”
“啊……是吗?”
“千竹林是一座宗门。”风千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也罢,回灵云山也无事可做,便下去测试一下悟性,再做打算也行。”
穆长春伸手在风千序眼前晃晃,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
穆长春伸手捏了捏自己有点酸痛的左肩颈,莫名尴尬。
飞舟很平稳地降落在地上,完全不会有不适,穆长春跟着风千序走出小舟,周围的景色瞬间就将她迷住了。
翠竹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迎着风掀起一阵阵绿浪,风也清爽怡人,这应该是个等死的好地儿,却看不出什么建筑痕迹来。
穆长春正好奇,就见不远处空气扭曲出一团涟漪,一位穿着鸦青长袍的老仙人就从涟漪里走出来。一句话也没说,先朝风千序行个礼,转头又走了。
穆长春:“他……”
“曾有些过节,这样最好。无事,此次并非是来拜谒他。”风千序解释道。
“等会儿你跟紧了我,别走丢。”
穆长春自然应和。
跟着这位略走了几丈路,层层云雾散开,竹海中露出一间小屋舍来。
又向前一步,已行至屋外,院内安一八仙过海桌,四张长凳,门前一竹编摇椅随着人动吱呀呀地晃。
风千序向他虚虚拜了拜,“陈川前辈。”
陈川前辈掀起一只眼皮看了看,打了个嚯哈,又闭上了,手朝八仙桌一指,言简意赅:“坐。”
待二人坐下,陈川才又掀起眼皮来看,哼笑道:“我就客气一下,怎么真来了?”
风千序:“来看看前辈是否勤勉稍许。”
陈川啧了一声,闭眼转头,眼不见心不烦,耳朵又听见那小子还有下文。
“前辈这里有证悟石吗?”
“没有。”
“那这块应该不是前辈的吧。”风千序轻松就在屋里找到了一块。
前辈无所谓挥手,只是翻个身背对他睡觉了。
穆长春全程好奇地看他们交流,品出点正经皮下的幽默来。
“把石头拿在手里就可以了。”风千序把那块浑圆的黑石头放到她桌前。
“哦……”穆长春正要伸手去拿,石头自己飞回屋子里去了。
陈川睁眼,突然注意到还有一位客人,盯着穆长春看了好一阵儿。
穆长春先问:“前辈,我冒昧了?”
“不。”陈川从椅子上起身向穆长春走去,右手在空中画着看不懂的轨迹,“看你太眼熟了。”
风千序坐着,八方不动,承受着来自两个人的眼神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