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做咩嘢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周围的人清楚两人身份,只敢远远瞅着,并不敢上前围观,不过看戏的心思倒也极重,有好事者已经偷偷议论了起来。
小禄儿下意识扶着了自家少爷。
王璋看着来人,并没有太多印象,记忆中似乎跟此人没有半点交集,便不耐烦道:“做咩嘢?”
那男子显然没听懂,一腔的话也被堵在了胸口,刚反应过来时,王璋又换了一套说辞,“做啥子?”
远处有几个国公府亲卫模样打扮的人,正偷偷观望着,赫然是先前在国公府拦着王璋那几人。
有一个亲卫看到自家公子受辱,当即就要上前去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却被带头的男子一把拦下。
这男子名叫王一,总统领王虎之下第一人,为人最是谨慎,他轻声道:“据我所知,那王能并没有踏入武道,不足为惧,小公爷既不喜我等跟着,那便再观望观望。”
既然王一开了口,其余亲卫自然没有异议。
再远些的东市口,站着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男子,朝这边远远看着,确定王能已经与王璋碰上,嘴角微微翘起,转头对着一旁的小厮说道:“回去禀报父亲,好戏开场了。”
那王能这才将憋在胸口的郁闷之气吐了出来,“小公爷是吧,听说你胸无点墨,居然也敢私下里对我评头论足?”
王璋没搭话,脑海中又将原主的记忆过了一遍,确实并无半点印象,便转头问向一旁的小禄儿:“这人谁啊?你认识吗?”
这句话一出,王能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小禄儿悄悄凑了过来,“回少爷,这就是那个京城第一狂徒。”
王璋这才有些印象,貌似原主是在很久前醉酒后说过,此人不配与自己齐名,待酒醒后根本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不过在这个节点此人突然来找麻烦,就很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王璋笑眯眯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只看得王能有些不自在。
王能见他不说话,当即哂笑道:“原以为小公爷再不济也能续老国公的几分英雄气,今日一见,原来是半分都不曾有。哦对了,听说前几日小公爷还被人抬着出了春楼,这寻花的本事还当真是青出于蓝。”
读书人骂街,最为字字珠玑,引得远观的看客们议论纷纷。
有一浓眉大胡却打扮鲜艳,翘着兰花指的大汉惋惜道:“可惜了,小公爷这身板看着极好,怎的会如此不济事?”
在他旁边的看客讥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给小公爷暖床?”
那大汉却是露出一抹羞色,“若是小公爷愿意,我自然也依得。”大汉笑的花枝乱颤,引得周围看客纷纷捏着鼻子。
另一老者突然感慨道:“人人都言王生狂悖,敢詈骂君父,连君父都奈何不得,今日小公爷遇到此人,怕是难以收场。”
王璋听得眼前狂徒连父亲也一并暗讽了,便不留情面,拦下了准备冲上去拼命的小禄儿,脸上仍旧挂着微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京城第一懒汉,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偏又跟个妇人一样,看谁不顺眼就骂谁,嗯,足够泼辣,瞧你这容貌也算俊朗,若是送进春花楼,保不得也能做个头牌。”
“小公爷倒是伶牙俐齿!”王能对这些话丝毫不在意,“却不知尔久食君禄,不思进取,整日里行的尽是糜烂奢华之举,在下饱读圣贤书,而你只是个靠家族庇护的傻子,目不识丁,怎敢和我相提并论?”
小禄儿平日最为看顾少爷,当即忍不住回怼道:“胡说,我家少爷今天还写了祭文,刚刚还作诗了呢。”
此言一出,周围人尽是小声嘀咕,小公爷不识字,满京城皆知。
王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脸上讥笑意更浓,“在下不才,也会做些诗文,要不就请小公爷指教指教?”
王璋微微皱眉,“没空,我还要去祭奠父亲。”
王能似乎早就意料到小公爷会这么说,大笑道:“说的也是,临场作诗有点过于难为小公爷了,在下今晚会在此处举办一场诗会,届时小公爷只要现场作诗一首,便算你赢,可好?”
北风渐起,大雪又开始飘落。
王璋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今日只想祭奠了父亲,顺带看一看此番世界的风光,也好更好的融入这个身份之中,却不想眼前之人处处撩拨,偏又是个狂悖的性子,倒是也打不得。
“怎么,怕了?不来也容易,那就请小公爷以后不要再仗着自己小公爷的身份,在外面胡作非为,简直是有辱斯文。”王能酷爱史书里那些清明直臣,敢于藐视权贵,所以才敢在大殿上直接詈骂君父。今日见到小公爷,便更加肆无忌惮。
“哦?斯文?”王璋眉头一挑,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嘲弄,“真斯文便不会拦着别人祭父,还口出狂悖之言,我且问你,辱骂圣上,阻我尽孝,便是斯文?”
王能变了脸色,呵斥道:“圣上有错,群臣不敢言,我独言之,何错之有?小公爷要去尽孝,我便将时间约在晚上,难不成小公爷这是仗着当今圣上来压我?一条命而已,何足惧哉!”
周围有人过于好奇,慢慢靠拢了过来:按这位爷平日里的性子,免不了要直接动手,今日怎的还与那狂徒打起了嘴仗?
王璋实在是看不下眼前之人嘴脸,按住一旁准备冲上去的小禄儿,微笑道:“精彩精彩,想问一下你如今在哪里任职?”
王能嗤之以鼻,“休将我与那些贪官污吏相提并论。”
“好说好说,既然不想为官,为何要参加科举?既然没有为官,何谈为皇上进言?既然心系百姓,为何整日里在京师说一些空话,不去做一件事实?”王璋一连发出三问,刀刀往这狂徒肺管子上戳刀子。
王能显然是没料到小公爷平日里最为浪荡不羁,今朝讲起道理来却让人辩无可辩,但自己所作所为,行得都是忧国忧民之举,断不会为他这三问就心生退意。
他闷了一口酒,又道:“北凉国儒圣曾有言,文死谏,武死战,我一介文人,拼着终生不入仕途都敢为苍生上谏,却不料小公爷一个武人,不敢战死沙场”
王璋素来对酸儒无感,又听到他此番言语,身上的拧劲被全部激发出来,当即笑道:“我敢不敢战死沙场,不用你来说,若国家需要我,我去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难?”
此言正中王能下怀,他哈哈大笑,“小公爷壮志,战场都敢上得,那晚上应该也敢来此一叙”
原来他之前全部言语,都是为了激王璋晚上来参加诗会,这便是和那马二公子商量好的计策,势必是要王璋失了里子,再失了面子。
王璋心里冷笑连连,自知此事是他刻意为之,京师碎嘴者众多,再次拒绝,只怕是被天下人耻笑,而且,这世界并没有前世的诗文,便存了晚上打他脸的心,微笑道:“只怕今夜过后,天下人皆仰我的诗名。”
“少爷不可!”这下就连小禄儿都看出来了里面的猫腻。
小公爷却轻轻按住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无妨,咱国公府的人,不惹事也不怕事。”
小禄儿莫名的一阵心安。
王能却是行了一礼,语气也没有那么狂傲,“小公爷,我不能似武夫一样,与你在拳脚上比个高低,所以只能在文章上见个高低,你说我恃才傲物也好,欺负你没读过书也罢,我自有盘算。今日无论输赢,我王能便已经落了天下读书人的口实,只盼小公爷可以按时赴约。”
王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礼道:“我自会前来,输了你要向我道歉。”
“那是自然。”
路人皆摇头叹息,王能摆明了欺负人;有好赌者竟直接开盘,丝毫不将王璋放在眼里。
感察到周围的目光,王璋无所谓,对着小禄儿笑道:“去,押我赢,一百两。”
小禄儿看着少爷坚定的眼神,也放下心来,直接取出一张百两银票,便直接押了上去,与他一同下注小公爷的还有一人,竟是刚才那个妖艳大汉。
他有些微微发愣,汉子却笑道:“我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愿与小公爷同仇敌忾。”
说完便深躬一礼,王璋同样庄重回礼。汉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姿势仍是那么妖娆。
王璋喊着小禄儿,又朝着东门行去,远处那几个亲卫不知发生何事,但还是继续偷偷跟着小公爷。
东市口,锦袍公子哥已经从回来的小厮口中听到二人言谈,望着王璋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此事已经成了一半,你去通知欢娘,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小厮领命,隐在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