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流儿”回府 老爷子问计
江泰来含泪挤出笑容，无法做到声音不哽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泰来纵有千言万语，此刻能说出来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他俯身拉起蒙天放，那双枯瘦的手掌，力道大得出奇，紧紧抓着蒙天放的手臂，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孙子。
蒙天放感觉手臂被抓得有些生痛，但还是笑着回应，任由眼前的老人拽着不放。
见“江流儿”并未缺胳膊少腿的，江泰来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引着一行人走进内院，早有下人准备好了酒菜。
房子里只剩下爷孙两人，江老爷子看着江流儿喝完一碗参汤，这才问起了狱中情况。
“让爷爷担心了，是遭了点罪，但也不碍事，养几天就回来了。”
接着蒙天放将入狱前后经过细说一遍，江泰来结合前后因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守恩已经攀上高枝。
人往高处走，陈守恩去攀高枝，江泰来就算心有不快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但这种踩着旧主去攀高枝就过份了。
江泰来心中虽有恨意，但又无可奈何。
民与官，是两个不同的阶层。他很清楚所谓的“民不与官斗”是什么意思，面对官员手中权力，普通百姓在官员面前几乎毫无胜算。即使有法律做为武器，但最终的决断权还是在官员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孙子活着回来了。
与以前相比似乎也有很大不同，眼神透着深邃沉稳，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冒失的愣头青，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唉？”江泰来叹了口气，“都怪爷爷识人不明，养了个白眼狼。”
江泰来认为陈守恩是白眼狼，是对旧主的背叛，但在蒙天放看来，这却是一种必然。
人情往来，无外乎利益捆绑驱使，在这个基础上一切都无可厚非。
陈守恩官位高升，江家业务做大，两厢回馈，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能相安无事。
当其中一方（如现在的江家）不能拿出足够匹配的利益时，这种捆绑就变得很脆弱，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还好，一旦有了外力，比如谢灵韵这个吏部尚书之子的介入，他们之间的捆绑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所以蒙天放很看得开：“爷爷何需自责，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实乃人之常情。我们江家对其有恩没错，但孙儿也听过一句话‘恩情久念反成仇’，很多事情没道理可讲，问心无愧就行。”
老爷子微微一愣，似没想到孙子会这么看得开。不过很快释然，福祸相依，看来这次牢狱之灾也并非全是祸事，至少能让江流儿有这种成长蜕变，也算让老江家后继有人。
江泰来闻言笑了起来，很欣慰的样子：“你倒是比我还看得开！今后有什么打算？”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江泰来有此一问，是觉得自己已经没多少时日了，他想趁着还有些精力尽量安排好身后事，同时也存了考较的心思。
蒙天放看着眼前的老人，竟然莫名有些心疼起来，只听他说道：“君子欺之以方，伪君子亦然。陈守恩这人道貌岸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是那种既想吃人，又还要顾及自身形象的人。他要对付我们，至少不会明着来，这就给我们赢得了时间，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江泰来讶然，没想到“江流儿”对陈守恩还有这份了解。
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陈守恩确实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不过现在私底下已经和我们江家撕破了脸，以其兄弟二人的阴狠性格，定会斩草除根，不给自己留下后患。”
江泰来想了想，继续道：“他如果真要对你动手，一定会从江家产业下手，将你逼至走投无路之境，待到树倒猢狲散，收拾起你来影响最小，也会方便很多。”
没有人会嫌钱多，特别是混官场的人，人情往来哪里能少得了。
陈守恩能保持清廉之身，又能以白身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江家后面的财力支撑，既然要对江家动手，那么顺手将江家产业纳入自己手中就成了必然选择。
蒙天放想了想，很平静地说道：“对不起了爷爷，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孙儿可能没办法守住了。”
江泰来摇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身不带来死不带去，守不守得住没什么要紧，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赚了一辈子的钱，从没有此刻看的透彻。
“陈守恩不可能给你太多时间，少则两三月，最多也就半年。到时还不能将老江家吃干抹净，估计会直接找人动手，你要有心理准备。”江泰来看着“江流儿”说的很认真，但脸上没多少担忧，这是他对自己孙子的自信。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江家米行基本掌握在其兄弟陈守义手中，你手里只有染坊和布庄，他们都是和老江家一起走过来的，对老江家忠心无二，你要善待他们。”
蒙天放点头笑到：“孙儿晓得，陈守恩要对付的是我们江家，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提前将染坊和布庄的师傅掌柜遣散，绝不会硬拉他们陪我一起对抗。”
其实蒙天放的认知里，人大体上来讲，都是理性动物。
因为理性，所以容易屈服于现实。
那些师傅掌柜在怎么忠心，终归都是拖家带口的，只要给点时间，给谁打工不是打工？
陈守恩只要稍有脑子，都不会跟他们过不去。当然，他不会这么跟江泰来说。
“趁着还有些时间，你急需做的就是先收拢资金。”江泰来抬头打量着后院内外，这里的景致大都是他亲手布置，此刻眼中闪过着一浓浓不舍之意，继续听他说道，“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所。”
蒙天放一听就知道是要自己准备逃难的意思，但形势比人强，也是没办法之事，暂时退避，只为将来能有卷土重来之机。
这与他初衷相符合，毕竟他想要的仙缘也不可能坐从天降，那就必须走出金陵。
蒙天放很爽快的答应了江泰来的建议：“爷爷放心就是！今日江家之辱，他日孙儿必将亲手百倍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