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倾尽所有
她推开房门，季落正斜靠着病床上翻一本财经周刊，窗户外漏进的阳光刚好投在他干净白皙的脸上，能清晰地衬出他额头上蜿蜒的蓝色血管，见程末爱走进来，他赶紧放下书，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微微皱眉，“程末爱，你今天晚了15分零36秒。”
一个星期以来，除了今天这次，程末爱每次都准时准点来病房扮演家属角色。季落有2名护工专业照料，她来只是陪他说说话，插几束花，或是拿着他那张显示一长串余额数的银行卡去窗口缴费，剩下的就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一波波有意无意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袅袅婷婷，吵吵闹闹。每每到最后，季落只得无奈地躺在床上装睡，这个时候她就会配合他，拿出家属的身份下逐客之意。好不容易待病房安静了，程末爱就悻悻地坐在他旁边，调侃一阵感叹一阵，原来长得好看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至少季落脸上的苦楚就是深刻的印证。
今天，她下定决心准备与他告别，想想还是得为他做些什么，于是折腾了好久才熬成一碗鸡汤，急匆匆地往医院赶，又被沐卿清堵在了走廊上，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额，我刚接了一个电话。”程末爱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头也不抬，只顾着将汤盒放在小桌子上，再盛进一个碗中，轻轻地递过去，“还是温热的。”
季落看着递过来的飘着一层黄色油珠的鸡汤，再看向那张因散乱着头发愈发可楚的脸，不禁心窝一暖，他慵懒地往病床背椅上一靠，露出一丝邪魅，“我是病人，生活不太能自理。”他说的理直气壮。
“那我，喂你？”程末爱认真试探。
幸福来的有些不知所措，季落努力抑制有些沸腾的心，附和着点点头，摆出一副也只能这样了的表情，“有劳了。”
原本站在一旁候命的两位助理，此时感觉到了被莫名地忽视，也就识趣地离开病房。
程末爱倒显得格外大方，“愿意效劳。”随即纤细的指尖轻轻带动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季落嘴边，“我不怎么下厨，掌握不到那些调料用量，就没敢放盐，怎么样，会不会很寡淡？”
季落抿嘴浅笑，“我不挑食。”然后微微倾身，带着些虔诚的表情认真地喝掉，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直抵全身，有种点燃整个身子的感动，从小到大吃得都是顶级厨师做的饭菜，唯独这口寡淡令人回味不已。
程末爱小心翼翼一勺接着一勺，她从未想过除了筱依墨，她还能如此自然地与一个男人坐在一张床上，并且心甘情愿地为他做煲汤喂食这些事。
她内心充盈着一种复杂的情愫，不禁更加柔和了动作，满脸温婉娴静，她想，大抵贤良淑慧就是这样吧。
她也在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和这个俊俏无比且有趣的男人在一起，应该是件幸事吧。
她又在想的时候，就被猝不及防地揽进一弯炽热的怀里，恍惚之时，她只觉被对方剧烈的心跳和淡淡的木质香味紧紧地包裹，她迷朦着看向那张逼近的轮廓清朗的脸，试着挣脱，却在刹那间，被一张柔软稳稳堵住，紧接着一道有力的舌尖轻点试探，在唇齿间交缠游离，然后突然直躯深入，带着侵略性的力量狠狠地占据一切。
是熟悉的感觉，程末爱记得第一次吻他，也是这样，周身酥软，满心荡漾，似在云端。
她眼角涌上一丝余热，突然间地，她有点想改变主意，如果她不是背负巨债的程末爱，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地遇见筱依墨，那么，季落，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感觉到对方脸颊的湿润，季落骤然停下来，慢慢地松开程末爱，惊慌失措地捧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心疼不已，“对不起，我刚没有控制住，吓着你了吧？”
有一瞬间，程末爱想重新钻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回应刚才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但她只是无所谓扯了扯嘴角，然后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越过对方的愧歉，郑重地说，“我要和你谈谈，我现在的打算。”
季落似是知道她的担忧，忍不住伸手去想摸摸她的头，却迟疑地停在半空，转而轻柔地将她散乱的头发捋在耳后，安慰道：“我也正想给你说这件事，刚给教务处联系了，那边将你的假期延长到三天，三天后，我们就一起回学校。”他把“我们”两字说得很重，似乎是在特意强调这种牵连下隐隐的幸福。
“不必了，我已经提出退学申请，并且……”程末爱抬起头，神情暗淡且决绝，“季落，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既不是师生关系，也无缘朋友情分。”说完后，她努力镇定地看向眼前这个无可挑剔的男人，看着他干净脸上慢慢地升腾起惊愕、恐慌，还有显而易见的痛楚。
【当筱依墨决绝地跟她说他不爱她，她那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镇定只保持了一刻，最终，她还是鼻子一酸，于是赶紧侧过脸看向窗外碧蓝的晴天。
晴天之下，风穿长林，万物影绰，满眼皆安。
是的，离开他，他才会一切安好吧。
那日筱依墨一句“没人敢与筱家对横”的决绝，无疑将她推向无底深渊，她不能再让季落卷进来，再一次为她舍身犯险。
她的世界注定永远暗无天日，那么，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季落通红着双眼，不自觉地想紧紧地抱住她，
“为什么？”尽管堵了很多话，却只能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没有理由，我只是厌倦了，你了解我的，我一向随心所欲。”
“你不是。”季落语气坚定，“那些事，让我一起和你分担好不好。”他知道她的处境，并且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与她面对。
程末爱摇摇头，诚恳地劝诫，“像我这种贪慕虚荣的人，你还是远离吧。”
“如果你喜欢那些，那我会倾尽所有满足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是啊，你很有钱，你可以用钱包养我？”程末爱开着玩笑，将手托住消瘦的下巴，眨巴一双浸着水雾的眼，“怎么样，我这姿色够格么？”
季落却是满脸疼惜，“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价值能衡量你的存在，你是程末爱，是我用一生去守护的人。”他看着她，目光紧锁，仿若眼前的一切随时都会消弭。
程末爱缓缓地垂下那只托腮的手，突然间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从小被父母狠心抛弃，被程家算计利用，被心爱的人当作垃圾一样唾弃，末爱末爱，原本以为命运如名，她一生都将注定了得不到爱。
唯独他向她说，你是程末爱，是他一辈子想要守护的人。
原来被爱是这样的感觉啊，像阴霾的世界里投进来的一缕光亮，像破碎的生活中驶入的一处宁湾，原来她也可以享受那些雨露光照，原来她也如此重要。
但她还是保留了仅有的理智，轻轻地靠近他，冷情地警告，又像是在低低哀求，“季落，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否则，你将再也见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