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毫无底气
晚上7点，程末爱擦完了最后一块地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便四仰八叉地靠在墙角上歇气。她自小虽野蛮好动，但是在程家一直不敢放肆妄为，长久端庄贤淑、大家闺秀地调养，让她难免有些娇弱。拜季落所赐，打扫这个40米平的酒窖，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元气。缓了一会儿，她才艰难地起身，感觉每一根骨节都泛着酸软。
她把抹布洗干净，再平整把它挂在飘窗一处铜铸花雕上。窗外正挂着一轮细细的月亮，晚风一吹，树影翻滚，湖面上便洒满着细碎的银波纹，远处有什么鸟在叫，声音低低穿过来，更觉整栋楼静谧又空远。
程末爱又趴在窗口出了一下神，这么真实又迷人的存在，若是植入过多的商业化，那真的是可惜了。她想起那个凄婉的爱情故事，便又自然地想起讲故事的人，便抬头往楼上的方向望去，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台阶，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回响，她一步步拾阶而上，入目所及全是些精致的饰品，虽不名贵，但一切无不透着主人的用心和品味。
楼上一共有5间房间，全部都紧闭着。她不知道季落在哪一间，只得从第一间开始敲，敲到最后一间时，半响，穿着一身休闲睡衣的季落才慢慢打开了门，他抓着有些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问，“打扫好了么？”
“劳烦季大老师您去请检查一遍。” 程末爱冷静又克制，尽量按住内心窜来跳去的火，自己被折腾得快要虚脱了，别人却能心安理地睡觉。
“那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城里吃饭吧”。季落突然就对酒窖的卫生打扫监管不上心了，说完便转身拿外穿的衣服，语气不容商量。待拿起一身衣服回过头，见程末爱一脸怒气地站在原地，俊美的脸上立刻浮起一抹伾笑，“愣着干嘛，想看我换衣服？”
“敢情你刚在耍我？”程末爱有些无语，她当真以为季落只是有些洁癖，才会对她刚刚的打扫近乎严苛。
季落装作很无辜，满脸认真：“到了饭点就该吃饭，不是么？”
“那你吃自己的去吧。”
“你不吃饭？”
程末爱下意识摸了下一直咕咕叫的肚子，骨气铮铮。那啥，自小老师便教导她，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更何况，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了。
“我只是不和你去吃饭。”
季落走过来，慢慢靠近她，居高临下，“为什么？”
“很明显，我与你水土不服，见一次衰一次。”程末爱迫得往后缩了缩，眼睛却直直地迎上去。
季落一副恍然的样子，哈哈笑了两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晚自习的时候到了，你是饿着肚子去上2个小时的晚自习，还是正大光明地和我去外面吃饭，如果你选择前者，建议你最好跑步赶去，校方有规定，迟到一次自习课，得往后顺延1个小时。”季落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肩，挑挑眉。这时，自习预备铃声很是时宜地响起，“程末爱同学，你现在只有10分钟的时间了。”他神情舒然，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
他笃定，她没有这般意志力饿着肚子去扛过三个小时的自习。
程末爱这才想起今晚还有自习课，在锦大，大一新生全部要上自习，并且为了提高自习质量，每个班会安排一位自习老师专门负责监察课堂纪律。但与中学时期那样要求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看书写作业不一样，在大学自习课上，只要不过分喧闹影响其他，一般自习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自习老师每个学期都要完成相关考核任务，因此，那些旷课迟到的学生就成了他们完成kpi的重要抓手。
她心虚地避开那道炽热的目光，那啥，那些君子之道根本就不适合她这种小女子。 “那行，但你要带我去吃当地地道的番茄。”
程末爱心满意足地喝着鲜美爽口的番茄汤，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幸福线条。这家开在河边上的小菜馆番茄味道很是正宗，这让她对季落之前积压的怨念慢慢地消散了些。
接下来，只要能跟番茄搭配的菜她都点了一遍，硕大的一张圆桌上，满满的一桌番茄全席，让见惯各种怪异癖好食客的服务员都叹为观止。
季落也有点叹为观止，他从未见过，会有人如此疯狂地执念于某一种食物。
程末爱喜滋滋地夹着一块番茄牛腩放进嘴巴，假装客套，“季老师，这样吃，会不会把你吃穷啊？”
季落附和着点点头，“胃口是很不错。”
“怎么，嫌我吃得多？”话刚落，程末爱就感觉下身一阵暖流，紧接着小腹开始隐隐疼痛起来，意识有些不妙，她煞白着脸色起身，窘迫地跑进洗手间，果不其然，例假居然提前来了，并且暖黄色的短裙上也晕染了一块绯红色。
程末爱难堪得撞墙的心都有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难得的一次正宗番茄盛宴时来。她急忙观察周边，店面厕所在一处僻静的地方，里面没有任何能联系到前台的信息，她只得拿出手机向季落求救，忐忑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借用一下你得外套，不准问为什么。
程末爱窘迫地走出店面，纤细的腰上系一件宽大衬衫，夜色正浓，路上人来人往，街边的蓝花楹纷纷扬扬，橘黄的霓虹衬出一遍生气动人得夜景。按地图显示，拐过一道街口，就有一家便利店了。
季落紧跟上来，漫不经心地说，“我陪你去买吧。”话未落完，程末爱蓦地刹住脚步，回头一脸戒备，“你知道我要买什么？”
季落认真地点点头，脸上却露着难为情的伾笑，“你裙子上有晕染，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但不是很确定。”见着程末爱凶狠狠地杵在原地，他善意提醒，“你可别激动，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话音刚落，一辆电瓶车从前方急速驶过来，带着尖锐的刹车声笔直地冲向程末爱，程末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脸色煞白，脚下像是被黏住般无法挪动，只得举起手捂住满是惊恐的脸，绝望的那一刹那，她只觉身子被一道有力的手弯紧紧环扣起来，然后倏忽地在空中旋转了大半圈。
电瓶车呼啸着擦身而过，然后跌跌撞撞冲向路边绿化带上，肇事司机踉跄着爬起来，很快地消失在夜里。
世界也终于安静下来，季落的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揽在程末爱纤细的腰上，他们之间几乎是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
前方不远处，一行西装得体的人正簇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往这边走，初秋的夜晚还卷着一丝潮闷，有小孩子举着冰淇淋追逐嬉闹，笑声如银铃，清清脆脆地罐进耳朵里。
闷在怀中的程末爱下意识往人群里看去，就迎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像是幽暗的深渊里劈过来的一道凛冽，那一瞬，迫得人几乎窒息。
众人见到筱少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一男一女相依的两个人，瞬间似乎会意，识趣地纷纷离开，那群小孩也嬉笑着奔远，喧闹的市街一下子变得有些空阔起来。
筱依墨走过来，淡淡地扫过季落，又漠然地看向程末爱那张惶恐苍白的脸，“过来。”他在命令，语气卷着不可抗拒的威慑。
程末爱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她原本只是跟着出来蹭饭吃，好巧不巧遇到了那个事，在买姨妈巾的路上又差点被车撞，原本今晚的经历已经过于惊险，哪知会在她整个人被季落揽进怀里的尴尬时候，又那么悲怆地遇到了筱依墨。
见她没动，筱依墨突然走上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眉目沉隽，“程末爱，过来。”语气不再生冷，似乎还带着些，柔和。
季落下意识地揽紧怀里的人，她的一言一笑，她的单纯和倔强，她哭着喊“你们都是坏人”的挣扎，还有那个猝不及防柔软的吻一切的一切，让他在这一刻，有着拼命想要挽留的冲动。
但程末爱只轻轻抽身，便轻易地离开那道臂弯，侧目一笑，礼貌又客套，“今晚谢谢你的招待，季老师。”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可是她一生的执念。自小到大，自始至终，每次艰难得快挺不过来时，她都在幻想着他能突然出现，就像此时此刻，他伸出手来，温柔地说：程末爱，过来。
筱依墨用力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再看着一脸苍白的她，低声问，“你怎么了？”
程末爱感受着那双手的力度，一下子心安不少，她微微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自然地应，“那个，肚子疼。”
筱依墨瞬间会意，便呼来身边的女助理，“带程小姐去旁边的酒店休息一下。”他简单地吩咐，又侧过头靠近程末爱耳边，语气温和，“有什么需要你给这个姐姐说便是。”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女助理。
眼见程末爱走进酒店，筱依墨的脸立刻阴沉下来，然后步步逼近季落，“传闻季家世代为商，财富不可估量，但却偏偏子嗣单薄，到如今只留有一个继承人，所以季家人与世无争，只图个安安稳稳，你说是吧，季少爷。”
季落却轻笑一下，“能的到筱少如此的关注，是季家的荣幸。”
“筱家与季家向来互不干涉，你这样做，未免有些逾越了。”
“不知筱少指的是什么？”
“你开个条件吧。”筱依墨毕竟是生意人，在条件交换方面一向直截了当，“锦大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且周边并无商圈带动，以后也很难升值。”
季落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继而微微蹙眉，“那块地虽是不值钱，但终究是老祖宗留下的家产，变卖了多少有点不孝道，要不你们考虑重新换一个校址。” 毕竟，ht集团再建一个锦大，不过是再轻而易举的事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僵持。
“所以，是不愿出卖。”
季落耸耸肩，语气简单明了，“当然。”
“既然季家不肯承让，我也不作强求。”筱依墨也不想耐着性子与对方周旋，这个时候非要争那块地，反而会打草惊蛇，过早地暴露那个惊天的秘密。转身离开那一瞬，他突然止步，转过身平静地警告，“程末爱不是你身边那些随便的女孩，从现在起，离她远一点。” 他脸上稍微隐着克制，一般情况下，他从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对她的在意，除非像此刻这般，感觉到无法掌控她的时候。
季落却不紧不慢地应， “筱少，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提醒我未婚夫？但好像筱程两家永远都不可能结缘了吧。”他在激起一场挑衅，不过，这场战斗中，他胜券在握。
筱依墨在那一刻终于爆发，他猛地揪住对方的衣口，额头和颈脖青筋凸显，表情阴寒至极，“既然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为什么还去招惹她？”
季落加深了脸上那道伾坏的挑衅，“程末爱是我的学生，作为一名老师，照顾她是我的本职工作。“顿了顿，他切换了一个玩味十足的表情，“当然，我也不敢保证，我们不会发生超出师生以外的关系。”
拳头砸下去的时候，筱依墨心中空洞无比，像是被对方扣住软肋般，他生平第一次，竟有些毫无底气地面对一个如此反击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