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萧清寒目瞪口呆地看着陆玄羽，双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采。
陆玄羽为了让她信服，低声向她细述了黄志飚那天的装束，乃至他身上佩戴的小物件，这些都曾是萧清寒作为妻子，亲手为丈夫黄志飚一件件挑选的。萧清寒心中的疑云渐渐消散，她转过头去，目光寻向张世英，却见他正神色严峻地审问着刘涯渊。
“你为何要救我？”刘涯渊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困惑。
张世英神色淡然，“你不过是朝廷的一枚棋子，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况且，能在交锋中伤到我的人寥寥无几，你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尽管我看不惯你为朝廷卖命，但据我所知，你这十几年来行事低调，还算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为何不能救你？”
刘涯渊听后，双手作揖，“张世英，你的武功与为人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世英摆了摆手，“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救你，是因为有些事想向你问个明白。”
刘涯渊正色道：“张大侠，你救了我的命，我刘涯渊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张世英微微点头，单刀直入地问：“首先，为何今日朝廷会有两股势力介入此事？除了你，我看到还有一群色目人官员在另一艘官船。”
刘涯渊解释道：“我是奉皇命来调查三年前的太子被刺案。而那些色目人，则是他们煽动二世子从皇家地牢中释放出妖剑万鳞，并将与刺杀太子相关的门派信息透露给二世子，让他持妖剑对各大门派进行屠杀。”
张世英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那些色目人在朝廷的头目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头目正是当朝宰相，色目人的首领古阿散。”刘涯渊回答道，“他们的目的，一是想借二世子之手，用妖剑万鳞在江湖上制造混乱，以此离间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巩固色目人在朝廷的地位；二是想趁二世子屠杀与太子被刺案相关的门派之机，寻找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张世英露出疑惑之色，“这与太子被刺案有何关联？”
刘涯渊深吸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在被刺杀前，太子因政见与皇帝不合，已多次触怒龙颜。加上朝中色目人党羽的挑拨，皇上三年前就已有了更换太子的念头！”
张世英闻言大惊，“博至烈三年前就想换掉太子博宇真？这是为什么？我听说博宇真可是个有才干的人啊！”
刘涯渊叹息道：“太子博宇真确实聪慧贤明，仁德兼备，是位合格的储君。然而，他积极倡导各族群的大融合，主张对中土所有族群一视同仁。这一政见不仅触动了朝中色目人党羽的利益，也不符合博氏家族作为北人的利益。因此，色目人官员们反对他，皇帝也不支持他。”
张世英继续追问：“那关于太子三年前南下被刺杀的具体经过，你们调查清楚了吗？”
刘涯渊叹息道：“太子南下的真正目的，其实是私下向绿桐市舶司的蒲云寿购买那传国玉玺。”
张世英愕然，“传国玉玺？它怎么会在蒲云寿手里？”
刘涯渊娓娓道出往昔秘闻：“自八年前南海那场惊天大战后，传国玉玺便随着南朝柯氏的覆灭而消失无踪。皇上原以为它已随南朝小皇帝投海自尽，沉入了深海之中。然而，真相却是被一名逃往南洋的南朝官员携走。不幸的是，这名官员在南洋遭遇了海盗，传国玉玺因此落入了海盗之手。而那绿桐市舶司的蒲云寿，本是南洋的大商人，黑白两道都有深厚的交情，他不久便从海盗手中以重金购得了这传国之宝。蒲云寿虽为色目人，却为人机智谨慎，喜欢两头下注。于是，他私下联系了太子，打算献上玉玺以助太子挽回圣心，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仕途铺路。”
张世英不禁皱眉问道：“那为何太子南下之时，会发生刺杀事件呢？”
刘涯渊沉声道：“据我所知，太子身边藏有奸细。他南下的目的和行程本是机密，却都被奸细泄露了出去。而且，刺杀太子的刺客并非一波，据在场的侍卫回忆，至少有两组刺客。”
张世英推测道：“难道除了关山隘组织的江湖人士外，另一组是古阿散派来的色目人势力？”
刘涯渊摇头道：“古阿散当时并不知情。除了关山隘他们，另一组刺客很可能与西北的凶王博宇霸或黠王博宇寰有关。”
“凶王与黠王？”张世英疑惑道，“他们为何也参与其中？”
刘涯渊解释道：“凶王和黠王多年来与朝廷为敌，却始终处于下风。这主要是因为朝廷占据了富饶的中土大陆南朝故土。而太子博宇真作为朝中唯一坚持南北融合的政治力量，他的刺杀无疑会激化朝廷与南朝旧民之间的矛盾。这便是凶王和黠王的目的所在。”
张世英叹息道：“如此说来，太子被刺，凶王与黠王得利，朝中色目人势力也趁机崛起。这场南朝武林义士最为瞎起劲的刺杀行动，真正受损的反而是南人自己？”
“说来真的是既可笑又可悲。”刘涯渊感叹道，“太子被刺后，皇帝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南朝余孽，朝中再无人为南人说话。自此以后，在博至烈皇帝的统治下，南北融合已成为泡影。南人在大乾王朝中获得平权的机会也随着太子博宇真的被刺而彻底消失。不知何时才能出现下一位原意融合南北的明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据我调查所得，关山隘等所谓武林义士得到的太子行程情报其实都是凶王特意安排人透露给他们的。虽然关山隘他们可能并不清楚背后的真相，他们只是一心想让博氏朝廷难堪而已。然而他们却没有意识到有些行为虽然能让朝廷难堪却对天下百姓并无益处反而让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从中渔利。”
二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不远处的萧清寒和陆玄羽耳中。萧清寒心性单纯，对朝廷纷争并不感兴趣。然而陆玄羽却听得十分入神。当他得知师父关山隘和一众江湖义士付出巨大代价所实施的刺杀太子行动最终却让坏人得利而他们所珍视的南人族群却是此事中受伤最深的一方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感慨。
“那玉玺的下落究竟如何呢？”张世英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刘涯渊。
刘涯渊神色凝重地回答道：“据我手下探子的回报，那传国玉玺要么掌握在祁云辉之手，要么就被关山隘所藏匿。然而，阿巴斯之前突袭此处，击杀了祁云辉，却似乎并未寻得玉玺的踪迹。而关山隘在西山岛失踪后，也再无消息，恐怕已凶多吉少，命丧妖剑万鳞之下。我意图在离开此地后，亲自带领人马前往西山岛的震泽剑派废墟，一探究竟。”
张世英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说道：“刘大人，你务必尽快行动。那玉玺若是被你寻回，总比落入阿巴斯等色目人之手，或是被凶王的人夺去要好得多。”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那艘缓缓靠近的黑色官船，那是刘涯渊来时所乘之舟。
然而，陆玄羽却对此并不担忧，因为他心知传国玉玺早已不在西山岛。回想起之前与博八尔和大漠三凶的激战，他暗自庆幸自己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在那场争斗中，他悄悄地让邓雨桐将玉玺秘密藏匿于身上，而当时丢给妖剑宿主博铁炽的，仅仅是之前装玉玺的空盒子而已。刚刚打败博铁炽之后，他还在小船上跟邓雨桐偷偷确认了，玉玺依然还在她身上藏着。所以陆玄羽心知现在谁去西山岛都找不到传国玉玺的影子。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那群色目人尽收眼底。此事恐怕难以善后啊。”张世英的眉头紧锁，显然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担忧。
刘涯渊已准备回自己的船，对于张世英的担忧，他却显得相对从容，“张大侠不必担心，那群色目人并非皇上指派，他们本就是背后操纵二世子盗取妖剑万鳞的幕后黑手。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他们定会竭力隐瞒此事，不会轻易向皇上透露半点风声。”
张世英闻言，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陆玄羽，随后对刘涯渊说道：“刘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权当是你对我救你性命的报答，可否？”
刘涯渊拱手道：“张大侠但说无妨，只要是刘某能力范围之内的，定当竭尽所能。”
张世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妖剑万鳞已在江湖上掀起了无数风波，许多门派因此覆灭，无辜之人血流成河。我不希望此事再继续扩大，造成更多的悲剧。因此，刘大人在回京复命时，能否将二世子被杀一事全部推到我的头上？”
此言一出，无论是刘涯渊还是陆玄羽和萧清寒都惊愕不已。萧清寒更是脱口而出：“你疯了吗？难道你不怕死吗？”她刚刚才在陆玄羽的解释下化解了对张世英的怨恨，正想着日后也许能与他再续前缘，如今看到他竟要主动承担如此重大的罪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慨。
陆玄羽也急切地说道：“张大侠，此事既然是我做的，理应由我一人承担。您无需替我承担罪名。”
张世英却厉声喝道：“住口！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说得轻巧，但你可知道，皇孙被人杀了，皇帝博至烈势必会追查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派出帐下高手捉拿凶手。如今高手之一的刘大人就在此处，以你的武功，能打的赢刘大人吗？若是被他逮到，你能从他眼前溜走吗？”
一番话让陆玄羽无言以对，张世英的话虽然刺耳，但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反驳。张世英继续说道：“等你的武功练到我的七成水平时，再学别人逞英雄也不迟！”这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虽然话说得有些糙但却不无道理。
“张大侠，你若是担下这重罪，朝廷定然会派遣大批高手前来捉拿。虽然你的武功出类拔萃，朝廷中的大内高手多半不是你的对手，但为了避免无谓的纷争，我建议你还是暂时隐匿行踪为妙。”刘涯渊神色凝重地说道。他深知张世英的武功造诣，但也明白朝廷的力量不容小觑。
张世英微微点头，他自然不怕那些追兵和杀手，但他不愿给心爱的萧清寒带来任何麻烦。于是他应道：“刘大人所言甚是，待船靠岸后，我便会寻个隐蔽之处暂避风头。”说罢，他深情地望向不远处的萧清寒，见她同样以深情的目光回望着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此时，刘涯渊的黑色官船已缓缓靠近水月凌轩的大船。刘涯渊准备离去，他临别时郑重地说道：“张大侠，我回到皇都后会多方打听消息，一有风吹草动，我会立即通知水月凌轩的萧门主。”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张世英与萧清寒之间深厚的情感纽带。
萧清寒听闻此言，脸颊微微泛红，她瞪了张世英一眼，佯怒地嘟囔道：“通知我干嘛？我才不会给这叫花子收尸呢！”
刘涯渊哈哈一笑，身形一跃便稳稳地落回了自己的官船上。而张世英听到萧清寒再次称呼自己为“叫花子”，心中既欣喜又感慨。他记得当年与萧清寒热恋之时，她总是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为“叫花子”。而后来因误会而分离，萧清寒对他的称呼也变得冷漠而客气。此刻听到她重拾旧时热恋时的称呼，他知道她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怨恨。
然而张世英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陆玄羽到底对萧清寒说了什么，竟然能够让她如此快地释怀。于是他将陆玄羽招呼到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到底跟清寒说了什么？她对我的态度竟发生如此好转？”
陆玄羽环顾四周，见无其他人在场便，坦然地告诉了张世英实情。而这也相当于他向张世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因为张世英清楚地知道八年前自己在南海决战中救下的那个男孩身份有多么不简单。
张世英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思绪万千。他回想起八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帝国战争，以及自己与这个少年的不解之缘，再想到这少年在与妖剑万鳞一战中的今日的表现。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地说道：“你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张某人身无分文，只能传授你一套掌法作为回报了。不知你可愿意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