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秀秀姐
陈平安背不动刘羡阳,不然非得背着他走。
看着一脸着急的陈平安,刘羡阳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没事,死不了的!”
“那也得快点,万一刚才那位姐姐拦不住,再让那老头追上来,咱俩都得遭殃。”
“放心吧,那老头不敢出手的!”
不相信阮秀,但一定得相信阮秀她爹。
阮邛没有进镇子,只是在镇子外面寻了一处宝地安心铸剑。
其实刚才在刘羡阳家门口发生的一切,阮邛都是一清二楚的。
阮邛只是鄙夷的啐了一口。
但是李二和齐静春差点没沉住气,老杨头只是捻烟叶的动作稍微停了片刻。
倒不是担心刘羡阳,而是担心陈平安。
好在齐静春等了没多久,陈平安就架着刘羡阳进了学塾。
刘羡阳是想不明白阮秀为什么要让陈平安带自己来这学塾的,难不成教书的齐先生还能给人治伤?
见到齐先生,陈平安还是站直身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这才开始讲述刘羡阳是怎么受的伤,伤的有多重,总之,一向话不多的陈平安此时却说个不停。
齐先生也不急,就安静的听着。
刘羡阳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断了几根骨头,养一段时间就好。”
陈平安停下来后,齐静春不紧不慢的给了结论。
“真的?我看他都被打飞了啊,大门都差点撞倒了呢!”
陈平安看看齐先生,又看看刘羡阳。
“说了你不相信,我说没事就没事。”
刘羡阳终于是插上了话。
虽然伤的不算太重,但是真的疼啊,你小子在这里说了这么久,还不如让齐先生早点治呢!
半信半疑的陈平安这才问道:“齐先生,您会帮他治吗?”
“不会。”
陈平安和刘羡阳都张大了嘴巴。
齐先生笑了笑:“很快就有人过来帮你,你能说说,为什么叮嘱陈平安那两件事吗?”
“师父叮嘱给我的,我想着陈平安可能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刘羡阳没有隐瞒。
“你都有师父了啊!那你出去的大半年也练得不怎么样啊,挨一拳就躺下了!”
陈平安一脸不相信,以前烧窑的时候,刘羡阳可是经常被夸的,怎么学武就这么拉胯?
刘羡阳尴尬一笑,没有跟陈平安争辩。
齐静春心里则是在想,陈平安和刘羡阳两个人,都是为对方着想的,是好事,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大善。
很快,就来了接刘羡阳治伤的人,而且还是熟人。
颍阴陈氏的人,算是刘羡阳的师兄,陈对。
“齐先生,我代我家老祖向您问好。”陈对没有理会刘羡阳,而是先朝着齐静春施礼。
“不必多礼,我们都算是陈先生的晚辈。”
齐静春认真回了礼的,而且对那位老人的称呼是“先生”。
二人的这般客气,让刘羡阳皱起了眉头,貌似这个新来的教书先生好像大有来头的样子。
当然,刘羡阳没敢开口问。
陈平安并不认识陈对,但看着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自然不再担心刘羡阳的伤势。
等刘羡阳和陈队离开后,陈平安也打算回家。
“齐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齐静春虽然知道今天只是个开始,但是想着大人物们都有了动作,也便没有太担心这个六岁的孩子。
“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陈平安点头,快步出了学塾,直奔泥瓶巷而去。
远处依然在老槐树下摆摊的算命先生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嚼的津津有味。
陈平安是看到了算命先生的,但是瞥了一眼便匆匆走开,对于这个找上门叮嘱自己的人,陈平安打心底里保持着警惕。
看到大门上的锁还在,陈平安舒了一口气。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大门上的锁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只是陈平安心里隐隐开始担忧起来,刘羡阳是有师父的,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帮忙。
如果自己遇到危险,就算碰巧遇上齐先生路过,但是齐先生怎么说都只是个教书的啊,不像那个老头那般,一拳就能将人打飞出去。
陈平安进了院子,找出柴刀比划了几下,又去厨房拿着菜刀乱挥一通。
都不满意。
最后看到墙角放的一堆瓷片眼前一亮。
挑了一块儿最锋利最小巧的,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中。
哪怕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捏着瓷片的。
后面的几天,没人无缘无故给自己送东西了,也没人找上门。
有了一袋子金精钱,陈平安没有经常上山去采药,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些。
不用去学塾,也不用去采药,闲下来的陈平安就在家里看书,唯一的一本《道德经》。
虽然看不太懂,但也是津津有味,一本书翻得纸张都有了些褶皱。
期间雷打不动的送信还是没间断,小镇比之前热闹了很多,那些外来的人似乎都不着急离开,不过也没人注意那个拿着书信来回穿梭的小孩子。
越是这样,陈平安越安心。
老槐树的枝头上慢慢有了新绿,学塾又传出来郎朗读书声。
刘羡阳又开始活蹦乱跳的时候,陈平安便被强拉着去小溪抓鱼摸虾。
现在的两个人可以说是吃喝不愁,刘羡阳又不着急回去,所以平日里基本上都是黏在一起,偶尔阮秀也会跟着去小溪边,看着两个家伙在小溪里弯腰摸索,嬉笑打闹。
陈平安叫阮秀“秀秀姐”。
阮秀不爱说话,每次都是坐在溪边青石上静静看着,但好像总有吃不完的糕点小食。
陈平安一开始是会接阮秀分给他的糕点的 ,但是时间一长,老吃人家的,陈平安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是说太甜了就是不爱吃。
这搞得阮秀有些不解,小孩子不都爱吃压碎铺子的小食吗?
刘羡阳倒是一点不客气,恨不得用抢的。
这个时候的阮秀,比陈平安大五岁,比刘羡阳大三岁。
虽然不用再山上采药,但最忙的依旧是陈平安,给郑大风送信,去学熟找齐先生,其实时间一长,陈平安觉得齐先生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好。
只不过齐先生只是简单教自己识字,偶尔讲几句书里书外的道理,没有其他的索取。
陈平安的性格自然是不习惯的,别人对自己不好正常,但是对自己太好反而不习惯。
有一天陈平安去学塾的时候,便鼓起胆子问了起来。
“齐先生,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就是一个普通到泥土里的小孩子而已,没李槐那么机灵,也没宝瓶那般可爱。”
齐静春突然被这么问,竟是愣住了。
不是说不好回答,有很多理由可以讲的。
但是思来想去,齐静春想不出来怎么说才能让陈平安心安。
最后还是决定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对刘羡阳他们好吗?”
陈平安想都没想说道:“我觉得不够好。”
“为什么说不够好呢?”
“拿刘羡阳来说,他挨打的时候帮不上忙;我还抢了李槐的鲤鱼;有时候会觉得顾粲烦人;欠宝瓶好多好多小食呢;还有秀秀姐也是。”
齐静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刘羡阳根本就不需要你帮忙,那条鲤鱼本就该属于你,顾粲确实是喜欢烦人呢。”
小孩子之间你来我往的送吃食,齐静春就懒得说了。
陈平安听完,想明白了刘羡阳和顾粲的事,唯独那条鲤鱼怎么都不通。
齐静春接着说道:“你对别人好,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觉得人家好,就像他们对你好一样。”
这句话陈平安倒是听懂了,只不过又有了问题。
“可是我对齐先生您也没做什么啊?”
“你对我好不好是你的事,我对你好不好是我的事,只要我觉得你陈平安好,那我就不需要理由对你好!再说了,我也就教你识了字而已。”
“还给我讲了很多道理呢!”
齐静春哑然失笑,这孩子把一切都分的太清楚了。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陈平安见齐先生不再说话,便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您,以后不管走了多远的路,不管读了多少书,但我终究不会忘记,是您教我认得字,是您让我知道我也可以从书里学道理。”
这句话从一个六岁孩子口里说出来,齐静春还是特别欣慰的,但还是纠正了一下:“书里的道理不全对,你不赞成的道理不全错,这个你一定要记住。”
陈平安点了点头,忽然就来了一句:“那条鲤鱼为什么本来就属于我啊?”
齐静春一愣,这孩子今天这么多问题。
这要是让他跟师父掰扯,估计老头子胡子都得气歪。
最后齐静春也没有回答陈平安的问题。
这个是要陈平安自己去弄明白的。
有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没有那么多理由。
陈平安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了家。
以前的自己活着都很艰难,突然这么多人对自己好,突然就得了天大的好处,陈平安的心里终归还是不安的,所以那袋子金精钱一个没动过,就连装铜板的陶罐也早就满了,后来送信挣的铜板又攒了半罐子。
偶尔会买些吃食给秀秀姐带去,遇到小宝瓶也会带着她去买根糖葫芦吃,抓到的鱼会把大些的送给李槐,顾粲闹着要捕鸟陈平安也会满足。
小镇虽然人多了不少,但是除了刘羡阳那次,再也没起过什么波澜,随着要送的信越来越少,陈平安打算给学塾交铜钱,开始跟李槐他们一样正式求学。
反正现在不愁挣钱,瘦瘦弱弱的又不是练武的料子,所以最要紧的还是进学塾。
跟齐先生打听过了需要的银钱,也得到了齐先生的赞同,陈平安这才把陶罐里的铜板倒出来数了起来。
齐先生说了,半年要交二两银子。
可是陈平安将铜板数了好几遍,只有一千八百多个,差了两百多文钱。
两百多文,短时间内送信又挣不够。
考虑了大半夜,陈平安终于是取出了一枚金精钱,紧紧捏在手里去了李槐家。
因为李二叔说了金精钱很值钱,但没告诉陈平安怎么去换寻常用的银两。
这一晚是满月,不用提灯笼也能看清路。
那枚金精钱捏在手心,沾满了汗水,陈平安怕弄丢了,也怕被抢了,虽然担心有些多余,但是陈平安是激动加紧张,算得上是一路小跑。
不曾想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撞到了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
叮当。
那枚金精钱在陈平安摔倒的时候脱手。
在地面上转了许久才停稳,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
不等陈平安伸手去捡,金精钱就被一只洁白的靴子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