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彼时有梦
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时间紧迫,希望可以完成吧。
坐上提未,莉娅丝有些疑惑的看着主动要求来的克洛莎。
“要带上她一起吗?”
嗯。
克洛莎用手掂起小裙子,做了一个漂亮的见面礼。
“漂亮的大姐姐不会在意吧?”
莉娅丝摇了摇头,但似乎对克洛莎有些说不清的抵触感。
……
我用了一个略带欺骗的理由请来了赛莉娜。
有很多人希望美好的梦境,因此想借她的能力来帮助这些人。
只不过对于赛莉娜来说,这或许算一种善意的欺骗,并且还能让她自己饱餐一顿。
但我还是感觉这对于赛莉娜而言还是不太公平。
在继承了瑞亚娜的部分记忆后,虽然说一直没有将这份记忆回忆,自然是知道那时她学习梦灵颂歌时的痛苦。
我也得知了,梦灵们的记忆几乎是相连在一起的,而颂歌是梦灵带着世间生灵徜徉于记忆彼间与现实此间的链接系。
但在我看来,这份发挥梦灵能力的颂歌,根本是称不上颂歌,倒是像一份有罪者的自赎词。
但眼下并没有办法,我缓缓来到赛勒斯兄妹俩旁边。
“我可以的。”赛莉娜正在为自己打气,赛勒斯则是帮助着她的妹妹做好准备工作。“哥哥姐姐,请别担心我。”
赛勒斯也只能将自己的担心藏在表情中。
我也最终也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将肚子里的话咽下去。
“我会努力的,姐姐!”
庆云的家附近足够的空旷,并没有多少人来往,这也省得有人误入这里。
我尝试再次使用隐雾弥藏之刃,泛起的迷雾以庆云家为中心环绕周围的空间。在繁灿与羽的帮助下,方圆十里形成了一个自然闭合的空间,除非我的允许,不然没有人可以进来或出去。
“凡生灵者,皆予七感,
吾愿许神,赐世幻梦。”
这是瑞亚娜记忆中关于梦灵的颂歌的前颂,而梦灵们便是以此施展那种编织梦境的能力的。
“姐姐,可以了。”赛莉娜小拳一握,眼中充满决心。
“那么,要开始了。”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将瑞亚娜记忆中的颂歌完整的叙述给赛莉娜。
……
彼端有梦,载世所忧,
其罪无恕,诞即苦难。
我生于此世尘隙之间。
尘隙无乐,唯死永存。
我存于生灵步向死亡。
生亦所终,神命如此。
我终于见述此间苦难。
罪者有罪,生者偿还。
泪花倒映我,我见到了你,
罪者乞怜,见述试泪。
泪花倒映我,梦亦归幻终,
请以此梦,偿还前罪。
……
只是吟唱出第一句,赛莉娜的眼角便已经出现了流光,我清楚现在所有梦灵曾经的记忆在她的脑中回荡,或许有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悲伤。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仍然是坚强地跟着我颂唱。
我心疼着看着她,梦灵的力量已经开始出现在这个被封闭的空间。
“罪人祈愿,世间盈爱。”
……
宛若与赛莉娜最初见面那样,她又缓缓倒在我的怀中,我向身旁的赛勒斯点头,接着步入赛莉娜的梦境。
……
“姐姐,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庆云。“他,走了么?”
“嗯离开了。”我抬头向天空望去,恰好是刚回来的那一时间。“庆云,是不是该进行最后的仪式了?”
“嗯,那些老爷爷已经交代过我应该做什么了,现在就等着姐姐你呢。”
我知道了。
我仍然穿着那件黑色的丧礼服。
接过庆云手中的笔记,上面的名字仍然留存着温度。
名字呵?
庆熔最后给予我的记忆开始松动,许多过往历历在目。
庆熔呵?
哪怕是你最后时刻再不愿牵扯你所珍视的所有人,他们也依然愿意,陪你走完这最后一趟旅途啊。
……
阴郁的天空此刻低沉悲鸣地下起了细雨,不知道是不是赛莉娜自己这么做的,还是外界正在下雨,雨水粘合了刚刚埋住的新土,将它闭封收拢。
细雨蒙密,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土地,为这场埋葬仪式披上了一层哀伤的帷幕。
墓地四周,稀疏的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阵阵呜咽,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雷鸣交织成一首自然的挽歌。
墓穴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雨水洗刷得更加深邃,仿佛是大地张开的一个沉思的口,即将接纳一位归者。
人们身着黑色丧服,不再无神的面孔换上了悲伤,身影在雨雾中显得模糊而沉重,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每个人手中紧握的鲜花,在这样的氛围中更显凄艳,花瓣上的水珠像是凝结的泪滴,映照着逝者生前的点点滴滴。
随着秩序会一位来客的低沉而庄严的声音响起,祷告词在湿润的空气中缓缓飘散,如同轻烟一般,对逝者告别。
潮湿的泥土被埋没再埋没,发出沉闷的声响,它们一抔抔地覆盖在棺木之上,最终隆出地面。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祷告词的宣读。
沉默着。
确认着。
认知着。
生命也许终将归于尘土。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进行着无声的告别,回忆与现实交织的世界里,我能看得见能听得见,他们的情感,都好像汇聚成了一句话。
“永别了,我的朋友。”
直至最后一抔土落下,众人静默不语,只有雨声依旧,仿佛是大自然对逝者最纯净的颂歌,也是对生者无言的安慰。
墓碑矗立,雨将名字与日期润湿,划过雨痕流向大地,而生活,也将在这一场悲伤的仪式后,带着对过去的缅怀,继续前行。
“呜……”庆云的眼泪不止的流落地面,而整个埋葬地陷入了一种静默之中。
那方墓碑伫立在新土前,每个人将手中紧握着的鲜花静静地堆放在墓碑前。
……
“如果有人可以为我的余烬点燃烟火,那么我应当会十分欣慰的。”
我的手中出现了那把老旧的火铳枪,破旧的残身还没有开过火,我打量着它。
……
“父亲,如果枪中射出的不是枪弹,而是烟火,那么是否战争便不会发生,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
谁说的清楚呢?
庆熔第一次看着自己送给年幼儿子的枪被拆毁,说不上愤怒,也谈不上理解。
“放下它,它不是用来做这样的。”庆熔早已远离他的父亲许久,但旧日影子还是环绕着他的一切。“你应该学会遵守它原本的作用……”
“但这样……”庆烟手上的破枪被庆熔夺回。
“它应该是这样。”
庆熔将它收拢合起,扔入烈火之中,想将它们重新锻造。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庆烟鼓起勇气反驳。“难道它们被锻造出来,就是为了夺走生命吗……”
“难道不是吗,孩子,很多事情你并不理解……”
总应该是遵从秩序的。
“我不要!”庆烟很难像以前一样听他的话了,庆熔摇了摇头,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
……
它可以保护你,孩子……
那支火铳枪崭新如初,庆熔将枪再次送给孩子。
“走开,我不要这吃人的魔鬼。”
他精心锻造的火铳枪再一次被扔到地上,他有些生气了。
“够了,庆烟……”
他想狠下心来,但最终只是把那把枪又收了回去,再也没给他当做那一年的礼物。
那一年……
庆烟应是十四岁了。
……
“父亲,我将成为一名王国骑士。”庆熔与庆烟在那场不愉快的赠礼之后,彼此都十分冷淡。
庆熔收起了正在打造的火铳枪,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决定了,那就把它带上吧,对付那些命占者虽然不起作用,但还是有必要的。”
庆熔的心终究还是软的。
虽然说不出我担心你这种话,但他还是诚恳的递上了自己孩子临行前的最后一份赠礼。
庆烟盯着他的父亲,最终点头。
“如果它毁了也行,我拥有的不止这一支,你毁掉的也不止这一支了,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它还在的话,你要每次回来的时候带上它。
听清楚了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还会再送你一支,哪怕它仍然会毁掉。”
庆烟摇头,他说。
他再也不会损坏一把火铳枪了。
“比起毁灭它,让它新生应该是更好的……”
“这样吗……”庆熔似乎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孩子了。
……
临行之前,他终究还是不太舍得。
“要不再等等,小云儿……应该是快要从天空下来了。”
“不,不了,父亲,请照顾好她。”庆烟的表情瞬间柔软。“我只是怕我看了之后无法离开她。”
“这一去就是三年,你总应该告诉我小云儿的母亲吧。”庆熔此刻的心也极其柔软。“就算你不在乎,我也应当对小云儿的母亲给予补偿……”
他们父子之间相处曾经处在很长一段的冷漠,是这个汇聚了世间所有美好般的孩子将他们的关系拉回。
……
卡图雷亚历,一三一三·四·三
庆熔清楚的记得这一天,夜深了,他如往常般正准备入睡,但思绪仍然停留在那天与孩子的吵架中,他有些懊悔自己的强硬,但仍然无法更改。
自己的孩子十八岁那年,并不希望听从他的安排成为一名筑城者,于是从家里离开了,大概已经快两年了吧。
他从最开始的厌烦,到现在不断回忆着自己孩子的容颜,颇有些悔恨的味道,
但他还是想,成为筑城者至少比什么孩子从小就希翼的王国骑士要更为安全点。
一声幼嫩的啼哭穿越空间拉回了他的思绪,一瞬间,仿佛被牵动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的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
一个婴儿?
是的,一个被棉被包裹住的婴儿。
庆熔将那个婴儿抱起。
婴儿萌萌的大眼看着他,停止了哭泣,幼粉的双唇不断张开,但还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哇哇。
多好看的孩子啊,是谁将她抛弃?
庆熔害怕孩子受冷,也来不及思考这些,将幼婴抱回家里。
多好看的孩子啊,为何会被人抛弃?
庆熔跑遍了自己的朋友,其中不乏秩序会的医疗者们,他们细腻的诊疗之后,给出的答案全都是孩子没有事。
多好看的孩子啊,那你是如何来到我身边的?
孩子的眼只是看着他,手指勾勒着,嘴巴呀呀学语着,她的每个动作都牵动他的心,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好像第一次抱起庆烟一样。
熟悉的感觉令他发狂,他翻找棉被,试图找到一丝信息,直到一封信掉落地面。
“父亲,她是我的孩子,请您照顾她。”
庆熔流着泪,将这个漂亮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培养。
并为她起了一个名字。
庆云。
直到几年后。
拖着满身伤痕与疲惫的庆烟回来了,看着早已熟悉的一切,却又愤怒着自己。
庆熔惶恐的拦下庆烟那把对准他自己的火铳枪。
“父亲,我最后说一遍,请让我的孩子自由的生长,不要再强加任何的一切……”
庆熔同意了,抱着他的孩子痛哭。
他说。
不会了,不会了,孩子,难道我还要再培养一个反对我的孩子吗?
早应该这样了。
……
我一直迷茫于小云儿与庆烟。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小云儿从来不是我对庆烟思念的替代品。
我感到羞愧,想像之前一样已经不可能了。
……
在送庆云去往空中学园这件事上,庆烟不太支持。
“小云儿不能去那里。”
“她有这个天赋,应该去那里。”
庆熔倒是很支持。
“难道是因为与小云儿有关的人在那里吗,孩子。”
只是……
好了,那你就送她去吧。
她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了。
庆烟牵起庆云幼嫩的小手,她的另一只手还在对着庆熔挥手。
“爷爷,下午我想吃小鱼儿!”
嗯。
他让人做了一桌鱼,夜晚父子两人对着桌子发愣。
“孩子,你正在想着什么呢?”
我也正在想着。
……
这一别,便是三年。
再次相见庆云,便是庆烟的葬礼。
庆熔不愿庆云再哭的这样伤心。
……
“孩子,愿意做就做吧……”
庆熔在记忆的深处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父亲再也不会是你的阻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