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歪脖槐树
罗珊珊本来想着宁可自杀也不落在张胜手里，陪着镖局的叔叔伯伯一起战死，放在说书人口中未免不是一段佳话，只可惜自家大好年纪就这样殒命，实属可惜。
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她竟然被那个她一路看不起的公子哥，出手解救。
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一时间面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子好身手！”她老爹罗富元不知女儿那番小心思，见到牧野手刃匪首，不免精神一振。
牧野随手将心脏抛在地上，弯腰俯身，在张胜衣裳上擦拭了一番，拿起地上一小石子，起身朝罗富元点头示意。
“罗镖头，匪首已诛，带着你的人把其余匪徒驱散了吧。”
说着，他掂了掂手中石块，微用巧力，石子犹如子弹般弹射出去。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糙脸汉子应声倒地。
“那个侮辱你的汉子就交给你来处理，是杀是放都随你便，但我希望你做出选择就不要后悔。”
牧野淡淡交代了一句，就自顾自回到马车里，不再露面。
他这趟出行本来该应着如何低调如何来。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这趟出行，竟生了这么个是非出来，虽然冲突不是因他而起，但他不出手的话，就连陆叔可能都逃脱不得。
于是他只能尽快解决张胜，避免夜长梦多。
那张胜与罗富元的实力相差不多，都是皮境未能圆满的水准。
奈何罗富元年岁较大气血衰退，导致一着不慎差点被反杀。
可两人距离牧野皮境大成的境界尚还差了些火候，对付一个比自己弱的武者，一击毙命才是常态。
若是还要苦战几十个回合才能击败，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至于英雄救美之类的说法，他牧野还真没这份闲情逸致。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随后罗珊珊抱着染血的剑坐在马上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队很快便重整旗鼓，继续赶路。
只是这一次赶路，没有人再把坐在马车里不露面的牧野当做镀金的公子哥，每个人看向马车的眼神，都隐隐带着尊敬与畏惧。
这便是武力带来的区别。
出了二十里地，千篇一律的林道终于豁然开朗。
牧野抬眼望去。
前方石碑上刻着榆落镇三个大字。阳光洒落，把前方远处的小镇照得敞亮。
道路两旁不再只有树，渐渐多了些田地。
一人高的玉米杆随风摇摆，油菜花在阳光下娇艳盛开，这里是难得富足的一块净土。
只是牧野知道，这片和谐景象，很快就会结束。
榆落镇地处苍之郡与虹之郡的交界处，虹之郡的战乱已经波及到这边。
乱世人命贱如狗。
榆落镇即将迎来第一波冲击。
陆有材似乎与当地镇民相当熟悉，一路上都有镇民“陆老板陆老板”的叫唤，陆有材也都笑着回应。
商队准备在这里停歇一天，休整一下，出售一些货物并采购一些原材料，明天再出发。
到了旅店，牧野找上陆有材。
“什么？！少爷你不准备和我们去虹之郡了？”陆有材惊讶地出言问道。
牧野点点头。
“陆叔，父亲派我出来有其他事要做，商队这边我也插不上手，你全权负责即可。”
“可你的安危”
陆有材说到一半突然住口，想起牧野一掌击杀张胜的场景。
任谁都没想到，牧云山最不起眼的庶子，竟然悄无声息地成为皮境圆满的武者，放在大乾军中都可担任百夫长职位。
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声，默认了牧野的决定。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牧野起床来到院落站桩。
罗珊珊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来到院落，望着牧野也不说话，神情略显迷茫。
自从昨日手刃那个侮辱她的糙脸汉子后，她就是这样。
从孩子到少女的十几年里，长辈们一直给她讲江湖儿郎的好，她心中一直对绿林好汉和侠客们充满憧憬，但一切都在割开那人脖子后，就如同摔碎的琉璃盏，支离破碎。
牧野站完桩后，不去看茫然若失的罗珊珊，拿起汗巾，擦了擦被汗液浸湿的头发，准备离开。
“你不说些什么吗？”
罗珊珊突然开口叫住了牧野。
“我？”
牧野左看看右看看，确认罗珊珊在和自己说话后，微微挑眉。
“你是要我安慰你吗？那你可能找错了人，你若是有些脑子，就不会因为杀个人而这么愁眉苦脸。”
“你那儿女情长的美好江湖在现世中并不存在，江湖就是弱肉强食的狩猎场，你不做猎人，那你就只能成为猎物。”
“你也不想被掳去山寨做那任人采撷的泄欲工具吧？”
罗珊珊呆在原地，被牧野这番无情的话给镇住。
良久，她缓缓摇头：“只能这样么？”
牧野讥笑道：“那你只能求下次早遇到这种事，还会有古道热肠的侠客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到时候你就只能沦为玩物被人厌倦后一刀给剁了。等你血冷下来，再来幻想你梦中的江湖。”
“你就不能说些好话嘛，这些天你基本未曾说过话，到今天才知道你的言语竟然如此难听。”罗珊珊涨红了脸。
“那你去找对你说好话的人吧，我恕不奉陪。”
牧野将手平放到木门上，缓缓推开，最后回头看了眼黯然神伤的罗珊珊，摇了摇头离开了。
这罗珊珊纯属是江湖故事听多了，认不清现实，他才懒得搭理。
牧野独自走出旅店，想去镇里买些填肚子的早点。
镇子里打扫得十分整洁，除了角落里的还残存着夜风刮下的叶子。
来到早市上，牧野已经平息了晨练浮躁的气血，花了几文钱买了份小面，坐在路边摊上几口就嗦完，甚至连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随后便在镇子里闲逛起来。
上一世他流亡过来时这里早已饱经战乱的摧残，十室九空。
即使有天罡门传人出手相救缓了一阵子，但那些隐世门派不可能长留于某地，早就拍屁股走人。
这时就体现了侠客的弊端所在。
他们凭着一时快意惩恶扬善，却留下一屁股烂摊子无人打理，未能除尽的恶依然压制住新生孱弱的善，恶人反而会变本加厉报复善人。
还不如视而不见。
不知不觉到了镇子的东南角，这里有一棵硕大的歪脖子槐树，树下有几个稚童正在打拳，当然凭着感觉瞎打的那种，嘴上还不时发出砰砰哼哼的叫囔声。
牧野望着那熟悉的歪脖槐树，静默不语。
若是记忆没出错的话，这棵槐树将会在后世成为一方魔树。
灵性的复苏魔化了这棵百年古树，一切接近它的人都会受到影响，最终吊死在这棵不祥的歪脖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