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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引子 1 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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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一团欲望,欲望满足了就会空虚,欲望不满足就会痛苦。人生就像钟摆,在空虚和痛苦中来回摇摆。物质的追求永远没有底线,人只有在欲望寡淡的时候,才会感到幸福,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能够心平气和的过好每一天。

    ---德国哲学家叔本华

    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内篇大宗师》

    【引子】

    丁酉年,早春三月里的一个晌午。

    秦柳青一个人躺在丽江古城的客栈里发呆。昨夜,在酒吧里的一场艳遇让他酩酊大醉,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卖酒女郎暧昧而勾魂的眼睛。窗外的一米阳光并没有给他的心灵带来一丝温暖,媳妇高芳华冷若冰霜的面容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

    此时,老家的堂哥秦柳昌给他发来微信,告诉他老家的拆迁公告已经贴出来了,动迁组已经进驻村里,但拆迁政策不甚明朗,让他赶紧回去。作为家里的长子,他有必要为年迈的父母操这份心。

    秦柳青在恍惚中走下床,揉着惺忪的眼睛推开了一扇窗。流行歌曲《丽江宝贝》的旋律随风飘入房间,楼下的街道上早已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这是秦柳青与媳妇高芳华离婚后第一次独自旅行。

    秦柳青拿起手机订了晚上的返程机票,然后慵懒地倚靠在床头,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电影频道里播放的一部美国电影《罂粟花》吸引了他。为了打发时间,他耐着性子把影片看完。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女人与一个鸦片交易商的婚姻故事。影片节奏虽然缓慢,但女主人公在回忆中娓娓道来的悲伤、快乐,以及美丽外表下的复杂人生令人唏嘘。

    秦柳青看完影片,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在包车去机场的路上,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影片里罂粟花淡雅妖娆的影子,飘飘欲仙的花瓣像蝴蝶一样在他的眼前翩翩起舞。他打开手机搜索引擎,输入罂粟花三个字:

    罂粟花,绚烂华美,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观赏植物,又名英雄花,花大艳丽,香气浓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之一。罂粟花来源于罂粟科植物罂粟,由于罂粟是制造毒品的原料,因此罂粟花往往也被视为邪恶之花,而在欧美地区,它又有着牺牲、爱、尊重和怀念的象征意义。罂粟花美丽、充满诱惑,却也内藏杀机,其花语为:希望、伤害男人或女人的爱。

    亲情

    两个小时的旅程让秦柳青疲惫不堪,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玉龙雪山上惊艳的画面。他走出机场的大厅时,夜色已深,打车回到父母家时,父母已经睡下。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

    上个月,他与媳妇高芳华因为喝酒的事大吵了一架。高芳华提出离婚的要求,他在气头上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后就摔门而出。几天后,俩人赌气很快办理了离婚手续。秦柳青净身出户后无处可去,不得不回到了父母家暂居。他之所以选择回父母家住,一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他很少有时间回家看父母,刚好借此机会可以尽尽孝心,照顾父母;二是老家的房子面临拆迁,拆迁手续比较繁琐,他作为家里的长子,有义务和责任替父母出面办理各种手续。他与高芳华离婚的事始终没敢告诉父母,担心他们想不通,为他操心。

    秦柳青刚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惊醒。他迷迷瞪瞪地接起电话。

    “姐夫!我是高鑫,你在哪里?”高鑫说话的语气急促而慌乱。

    “啥事?”秦柳青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

    “奶奶病重,快不行了!姑姑打电话让赶紧去奶奶家里,我开车去接你。”

    秦柳青急忙坐起身,把自己的新住址告诉高鑫。

    高鑫是高芳华的堂弟,是高芳华二叔家的独子,因与秦柳青年龄相仿,时常在一起喝酒玩耍,俩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亲戚界限,时常以兄弟相称。因为秦柳青与高芳华离婚的事情没有在亲戚之间公开,所以高芳华的亲戚都还并不知情。

    半个小时后,秦柳青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来接他的高鑫,一起前往位于西郊自来水厂家属院的奶奶家。

    “奶奶到底啥情况?”秦柳青上车后问高鑫。

    “姑姑深更半夜地把我们叫起来,说明奶奶一定病得不轻。具体啥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情况好像不太好。”高鑫表情严肃地回答。

    秦柳青不再多问,他已经意识到了奶奶病情的严重性,九十多岁的高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去年,奶奶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肋骨骨折,去医院治疗时,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让在家里吃药养病。这一年来,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

    俩人一路无语,赶到奶奶家时,只见楼下停着一辆救护车,红蓝相间的警灯闪烁在茫茫夜色里,特别刺眼。秦柳青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丽江古城英雄花酒吧里的霓虹灯,与眼前闪烁的警灯别无二样。

    秦柳青跟着高鑫疾步上楼,一前一后进了奶奶家。

    姑姑一家人表情凝重地站在客厅里,狭小的卧房里站着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两名护理人员。秦柳青主动上前与姑姑一家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着高鑫一起走到奶奶的卧房门口向里张望。

    医生正在给奶奶检查身体。秦柳青站在高鑫身后,只看到奶奶的两只嶙峋的脚裸露在床头,雪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血色。他侧过身往前探了探,看见放在椅子上的的心电图检查仪划过一道白线,缓缓地蠕动着,像一条贪吃蛇吞噬着生命的余息。看到这一切,秦柳青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心里明白,奶奶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医生站起身开始收拾仪器,从卧房走出来向姑姑宣告了这一不幸的结果。一名医务人员开具死亡证明书让姑姑签完字后就离开了。屋内的人都沉默不语,表情凝重。姑姑看上去很平静,她作为奶奶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既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显露出特别悲伤的情绪,看上去对于母亲的去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秦柳青站在卧房门口,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床上躺着的奶奶,回想着奶奶生前的音容笑貌。作为奶奶的外孙女婿,他虽然与奶奶不亲,但奶奶平日里对他关爱有加。秦柳青肃立在卧房门口,看着安静慈祥、面色蜡黄、双目紧闭的奶奶,感觉她好像睡着了。爷爷去世早,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她虽然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但生活尚能自理,膝下的五个子女为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月轮流回家照顾她。这个月刚好轮到姑姑。姑姑今年刚退休,晚上时常过来陪伴奶奶居住。秦柳青想起奶奶平日里对他和高芳华的好,忍不住悲从心来,泪眼汪汪,尽管他已经与高芳华离婚,但奶奶的外孙女婿的身份今生恐怕都无法改变。

    “姑姑,奶奶什么时候走的?”高鑫挂掉打给他爸爸的电话后转身问姑姑。

    “半夜三点吧,我起来给她喂水,感觉不好,赶紧打了120急救电话。”姑姑目光游离,慢吞吞地回答,她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我刚给我爸妈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赶过来。我大伯、三叔、四叔都通知到了吧?”四十岁出头的高鑫,脱发严重,光秃秃的头顶没有一丝头发,圆胖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几岁,作为高家孙子辈里排行第二的男丁,他想从姑姑那里了解一切。

    “我已经给你大伯和三叔打过电话了,你四叔和四婶已经来了,在里屋休息,你四婶心脏不好。”坐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姑父终于开口了,年过半百的他看上去心情沉重,唉声叹气。他的儿子涛涛站在一旁,神情默然。

    秦柳青在奶奶床前默哀了几分钟后转身看见四叔和四婶从另一间屋里推门出来。四婶的女儿高芳昕跟在父母身后,眼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四婶脸色蜡黄,看上去精神萎靡。秦柳青上前与四叔一家人打过招呼后退回到卧室的门边。四婶走进奶奶的卧房,坐在床边,深情地凝望着奶奶,突然扑在奶奶身上,嚎啕大哭。她泪雨倾盆,哭声撕心裂肺。在秦柳青眼里,四婶才是奶奶的亲闺女。眼见四婶哭得死去活来、悲痛欲绝,秦柳青和高鑫都赶紧上前劝慰。也许是四婶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场的人都跟着落泪。三十多岁的高芳昕满脸悲伤地站在门边,看着卧房里的奶奶,低声抽泣。她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对奶奶情深意长。四叔表情凝重,他是奶奶的四个儿子里最小的一个,六十出头的他,满头白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十几分钟后,专门张罗办理白事的黄师傅急匆匆地赶到。

    “你爷爷去世时就是黄师傅给张罗的丧事,今天把他叫来,考虑到他对咱家人都熟悉。”姑父递给了黄师傅一根香烟,转身对秦柳青说。

    黄师傅四十岁的样子,矮胖,皮肤黝黑,表情严肃,看上去持重老成。他接过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径直走进卧房。他看见奶奶穿着睡衣平躺在床上,赶紧让秦柳青摊开一床被子盖在奶奶身上。

    “高老太太的寿衣准备好了吗?”黄师傅转身问秦柳青。

    秦柳青转身问姑父。姑父回头又问姑姑。姑姑赶紧跑进阳台,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抱出了一摞衣服。黄师傅接过衣服,把衣服抖开,逐件摊在床上,仔细翻看。“这些衣服已经不能穿了,都发霉了,更何况寿衣要三层新,数量也对不上。”黄师傅盯着姑姑,语气中充满了埋怨。

    “你也知道,我妈年龄大了,这寿衣准备的早,时间久了,谁也

    没想到我妈能活这么久。”姑姑面露窘态,两手一摊。她似乎难圆其说,又赶紧补充道:“小黄,这事就交给你了,你看缺啥就让寿衣店送啥。”

    “家里有白酒吗?”黄师傅始终没有抬头看姑姑一眼,遗憾地摇着头。

    秦柳青跟着姑父和四叔赶紧打开客厅的酒柜,结果一无所获。

    “涛涛,赶紧下楼去商店买酒。小黄,你打电话让寿衣店赶紧送一套寿衣过来。算了,还是我去吧。”姑父紧张地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这时,秦柳青的二叔,也就是高鑫的爸爸从外面推门进来,他因为曾经脑中风,腿脚不灵便,颤颤悠悠地冲进卧房,“扑通”一声跪在床边,放声大哭。“妈呀!儿子不孝,对不起您老人家!呜呜……”

    秦柳青见状,赶紧上前搀扶起二叔。二叔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患过脑中卒。秦柳青把二叔搀扶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

    半个小时后,寿衣送到。黄师傅要给奶奶穿寿衣,他瞅了秦柳青一眼,转身对着客厅里喊:“再来两个人给我搭把手。”

    但不知什么原因,客厅里竟然没人响应。秦柳青赶紧探身对黄师傅说:“我给你搭把手。”

    “我来,让我干啥都可以。”高鑫急忙凑过来站在秦柳青身后。

    黄师傅没再说啥,很熟练地把盖在奶奶身上的被子叠好摆放在床头,然后把寿衣摊在床上,突然转过头问秦柳青:“你和老太太啥关系?”

    “奥,我是奶奶的孙女婿。”秦柳青轻声回答。

    “唉,老太太身体都冰凉了,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了,为什么不提前把衣服穿好,现在身体都僵硬了,寿衣都不好穿了,儿女们都不尽心,不知道早弄啥去了。赶紧给老太太洁身。”黄师傅嘴里发着牢骚,让高鑫拿酒给老太太清洁身体。

    秦柳青也已明显感觉到了奶奶僵硬而冰凉的身体,穿起衣服异常费劲,只能沉默。他心想,奶奶既然已经走了,逝者已去,埋怨谁都没有用,入土为安是当务之急。他极力配合着黄师傅,不希望再听到他发一句牢骚。

    涛涛把买来的酒递给了黄师傅。黄师傅把酒倒在一条洁白的毛巾上,让高鑫帮忙,一边从头到脚给奶奶洁身,一边给奶奶穿寿衣。秦柳青神情紧张地搭手帮着给奶奶翻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给逝者处理身后事,内心极其震撼,想到了自己老了以后的场景,内心不禁忧伤不已。对于面前安详的奶奶,他既充满了敬畏,也表现出紧张,对死者为大的说法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黄师傅在秦柳青和高鑫的帮助下,终于给奶奶把寿衣穿好了。大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快亮的时候,高芳华陪着父母进门,她的弟弟高勇和三叔一家人也随后赶到。高芳华进门的时候看见秦柳青在场,愣了一下,深情地望了他一眼,沉默无语。

    灵堂搭好后,黄师傅见家里的亲属都已到齐,组织大家进行了简单的祭拜仪式。祭拜仪式结束后,120救护车把奶奶的遗体拉走了。

    三天以后,奶奶入土为安,和爷爷一起安葬在东郊的塬上。秦柳青清晰的记得,姑姑在后来的祭拜中哭的最伤心,作为晚辈的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奶奶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给奶奶穿寿衣的时候,在场的儿女们没有一个主动去帮忙?奶奶去世的时候,姑姑到底在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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