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终于死心了
(武姜)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旨。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为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左传·隐公元年》
公元前761年春,
武姜嫁给郑武公;
公元前757年,生子寤生。
过了三年,武姜又怀孕了!
产婆直接告诉武姜:
“这次再出一点点状况,就是女娲娘娘也救不了你了。”
吃一亏,长一智。
武姜开始长了心眼,不敢再糟蹋自己的身子。自打怀孕一开始,武姜就把武公赶出了后宫。营养补品也是尽量少吃,免得胎儿身形发育过大,不好生产。
快到待产期前,武姜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次武姜分娩的姿势首选坐姿、蹲姿,而不是躺着。这类姿势都属于竖式分娩中的一种,有助于产妇发力并节省体力损耗,从而降低难产的风险。
产婆当然知道“午时不生女,子夜不临男”的道理,可谁知道是男是女。
真正操作起来,还不是听天由命。
天筮官卦也打了;龟甲、筮草、卜筮也算了;占梦也占了。就差奇门遁甲护佑金身了。
结果万事大吉,这次生产出奇地顺利。
这个儿子,是武姜看着生下来的,一生下来,眼睛还没睁开,稚嫩的小脸,就仿佛一直对着武姜笑,模样也和武姜小时候一样端正秀气。
武姜从这个孩子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一出生时的模样。看着这个儿子,总算有了做妈妈的感觉,武姜在心里,已经给这个孩子起好了名字:段。
这个“段”字的意思,只有武姜一个人明白:段,乃武姜“身体一部分”之意。可见武姜是多么心爱这个儿子啦。
年龄只差了三岁的两个儿子,模样、脾气竟然是如此不同:
大儿子寤生外表木讷、闷声不响,和武公一样,似乎一直都那么阴郁沉闷;
小儿子段则是活泼可爱、机智伶俐,和武姜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热情奔放。
为了给小儿子创造上位条件,武姜没少在武公面前为段说话。
都说武姜偏心,可又有谁知道武姜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她知道,一旦寤生继承君位,段的日子就难过了;就是一百个段,也不是寤生的对手;
相反,如果段继位,他是不会故意去为难自己的长兄的。
但武公考虑更多的,是谁更符合做郑国君主的要求,这么一考虑,毫无心机的段,无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两个儿子都成长为十几岁的少年。
寤生越来越像武公,老成持重,从来不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段则越来越像武姜,活泼聪明,心里有什么,从脸上一眼就能读出来。
前744年武公去世前,武姜再次试图探问武公的意思,武公知道武姜的意思。于是对武姜明示了自己最后的意思:“我已立好告书,托付弟弟公子吕和正卿祭仲,协助世子寤生理事。”
武公去世后,寤生即位,是为郑庄公。这年,庄公不过是13、4岁的少年,尚未成年。由武公指定的辅佐大臣、武公的弟弟公子吕子封和正卿祭仲任监国。
一向寡言少语的庄公韬光养晦,不觉又过去了近二十年。如今,庄公也已过而立之年,羽翼逐渐丰满了起来。
武姜明显感受到了寤生对段的敌意。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不如还是让段儿躲躲开吧。”武姜在心里对自己是说。
可是真的能躲得开么?连武姜自己也没有把握。
庄公元年,封弟段於京,号太叔。祭仲曰:“京大于国,非所以封庶也。”
庄公曰:“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
庄公一上位,武姜要求庄公封段于京城荥阳。号为太叔。
执政大夫祭仲反对无效,因为母命难违。
庄公把一大锅问题,甩给了母亲武姜。
段的成年礼。庄公上位十年。武姜再次提出让段掌郑军权:
“寤生儿啊,你弟弟也成年了,古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看人家兄弟,都是和和美美在一起,共享荣华富贵,段儿一个人在外,为娘的也实在是不放心,要不咱把他调回来呗!”
“哦,不知弟弟他回来,自己有啥想法呢?”
“他一个刚成人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从小喜欢舞枪弄棒,要不给他管管军队,也好随了他的心愿。”
这次寤生搬出了父亲和叔叔公子吕做挡箭牌:“还是母亲考虑周全,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目前军队是在叔叔封手里,不知他是否肯让贤呢?”
武姜知道寤生是在推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暂时作罢。
武姜回到宫里,横竖想来不是办法,武公走后,她和段儿可以说一直相依为命,段儿没有调出京城时,两人经常缠在一起耳鬓厮磨,感情早就超出了母子应有的界限。
自从段儿调离新郑,想要见上段儿一面都难比登天。前日接到段儿来信,竟也是思念至深至情,不由武姜想念起以前的点点滴滴……
想到这里,武姜不由自主早就脸颊绯红。
段儿临离新郑的前一天夜里,武姜为段儿设宴送行,酒至半酣,段儿竟屏退身边左右,起身紧紧抱住母亲痛哭不止,武姜在段儿宽阔结实的怀里,身体和心脏都像被揉碎了一般。最近晚上做梦,也总是像段儿小时候一样同床共枕,可如今段儿是男人了,每次梦到在段儿怀里,难免想入非非。这次酒后竟自也是动了真情,反抱住段儿,让段儿呼吸沉入自己起伏的胸脯,忘情地亲吻起儿子滚烫的耳根……
段儿不在身边,武姜实在太痛苦了。
可是她也知道一切已经命中注定,武姜和公子段无论怎么努力挣扎,都难逃厄运。连最后的挣扎,都是那么软绵无力。寤生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这一点,她很清楚。
如今段儿已逃出郑国,不可能再有机会返回。想再见一面都是奢望。她曾经火热的心,也已经彻底冷却。
每当一个人呆坐在空无一人的后宫,
耳畔总回响起少年时,
故国都城南阳郊外,
春天花开鸟鸣蜂翅蝶舞和鸣的声音,
那是万物苏醒的声音。
而现在,她只想沉沉睡去,
不再醒来。
有人说,当我们不确定该怎么做的时候,不妨停下来,听一下自己的心声。 当美丽善良的武姜,
陷入自己的执念不能自拔时,
她就和自己的丈夫、儿子们一样,成了名利的悲惨牺牲品!
她是这样,
胜利者郑庄公寤生,
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