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篇:不会。
吸完一支又一支的烟,我仍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好像在吸烟的时候,尼古丁从肺顺着神经裹挟了大脑,叫我不得思考。
我躺在沙发上,两扇门都清冷地把我堵在外边,只有那一轮明月愿意相信,把一双洁白的手挽住我的胳膊。
我想把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一起去解决,而不是遮遮掩掩,弄出不必要的麻烦。可我又要避嫌,把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通通扔出去,不让它们恼怒了我们的心。
这真的很矛盾,或许理性,或许感性,看来不能得兼。
两扇门,象征了两种方式,在姜云梅身上,我更多的是感性,感谢她对我生活不济时给予的援手,同情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堪,愤恨生活对她的嘲弄。
江梧桐呢,或许我早就过了感性的时间,我曾经炽热而真挚的爱,留给了梧桐树下初见的女孩,在她莫名离开后,我淡了许多对生活的情愫,我开始把对她的事情习惯于用理性看待,可最终还是被感性拿捏,怨恨她四年的不辞而别,担心她夜不归宿可能遇到的危险。
你真得的好奇怪啊罗阳?
我自嘲似的笑了。
月亮从东边爬到西边,挥了挥手,将执勤表交给我,我打了个哈欠,与她告别。
这个夜就在无声的沉闷中度过了。
我决定准备一顿早餐。
江梧桐是不喜欢吃早餐的,她没有这个习惯,她和我一样,喜欢熬夜,然后睡到日上三竿,至少以前是这样。
所以我要准备一顿早餐,没有什么意义,全凭兴致。
熬了粥,炒了菜,又把冰箱里仅剩下的几枚鸡蛋拿出来,煎了。
快做完时,姜云梅顶着凌乱的头发出来了。
“早,要喝杯醒酒茶吗?”我一边把菜端上桌一边和她打招呼。
姜云梅轻按着太阳穴晃了晃头,自己去客厅茶几下的小纸箱子里拿了葛根茶叶,向我摇了摇,去接了热水,泡着。
“快三年了,你这小屋的东西还是一点没变。”
她感慨着把沏开的茶水倒在花盆里,又接了热水重新泡。
“对了,昨晚警局那边给我发了邮件,案件有进展,估计快要抓到了。”
我点点头,用毛巾擦了手,去敲江梧桐卧室的门。
“熬了粥,吃点吗?”
姜云梅见我的如此,自己的动作都小心了许多,她把茶杯慢慢地放在桌子上,又向我挤了挤眉毛,我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拘谨着,和她说江梧桐回来了。
她一下慌了神,赶忙抓着包要离开,这时候我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江梧桐穿着睡衣出来了。
“早啊云梅姐!”
江梧桐和她打着招呼,好像她们两个很熟络,抓着她的胳膊去了饭桌吃饭,我反而成了那个多余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阳,傻愣着干嘛,你不饿吗?”
“哦哦,来了!”
这顿饭吃完,姜云梅借口公司还有事先离开了,江梧桐倒是十分热情地下楼送她,我在阳台目送着车子离开,心想着一会儿江梧桐上来要怎么和她解开昨晚的心结。
手里的烟才抽了一半,就被人兀得抓走,眨眼间一根棒棒糖塞到我嘴里。
“我说怎么一天不给我打电话,原来是在外边沾花惹草啊!”
她把胳膊搭在阳台的水泥墙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用冷漠地脸对着我。
我看不懂她的眼神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可她却伸出手指堵住我的嘴,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罗阳,我请假回来一天不是为了听你制造问题解决问题,用你那一通大道理来高谈阔论自己的理性,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收起自己的理性,拿出点真心对我。”
…………
“罗阳,你说,爱一个人,是感情多一点,还是责任多一点?”
我曾经这样向罗阳提问过,那是夏日的图书馆,在看完村上春树的一本小说后,我冷不丁地蹦出来的问题。
罗阳坐在我的对面,他戴着耳机,写些什么东西,听到手机的提示音后,看到了我的问题。
他沉默着久久没在键盘上打下一个文字,我知道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想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放下手机,在纸上胡乱的画起来,他没有学过美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画画,所以等他拿起来的时候,我没看懂。
纸上的简陋就好像儿时幼稚的笔触在这片白色上杂乱地画,两个小人,一棵大树。
可我忽然笑了,因为我想到了。
“爱一个人,感情多一点,责任多一点,没有哪个是不对的。我只记得夏天的风里,稚嫩的少年遇见了梧桐,从此,爱,就有了独特的意义。”
他在手机上打下如此的一段话,看得我羞红了脸。
…………
江梧桐说的对,我本来就不需要解释什么,这些问题本就是我产生,由我解决便是,既然她请假回来,我也不能挫了她的兴致。
我正色,微微弯腰,向她伸出一只手:
“亲爱的江梧桐小姐,今天天气不错,我想邀请你一起出游,请问您有时间吗?”
江梧桐手指点着嘴,想了一想,说:“好啊,罗阳先生,不知道这次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城西新开了一家美甲店,听起来生意不错,小优也去过,和我提到过可以带梧桐去看看,我自然接受了她的建议。
她给了我电话,约了下午三点的时间,所以整个上午还是由我们支配。
“今天天气不错啊,南湖解冻了没?”
我想了想,好像听北海提过一嘴。
“解冻了。”
“那正好,我在庆左天天待的蛮没意思的,咱们去南湖吧!”
“对了,带上你的琴,好久没听你拉曲子给我听了。”
江梧桐忽然来了兴致,要和我一起去野餐,于是我们两个又一头扎进超市,买了一大堆她喜欢吃的小零食。
我呢?我这个人对吃没什么讲究,混一口饭来说就已经不错了。
结账时,我畏手畏脚地没敢向前,江梧桐先我一步上去,把钱付了。
“你们公司的事什么时候能解决?”
出了超市,江梧桐把东西甩给我,叫我一个人拎着。
“知不道,快了吧。”
她忽然转过头,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的口袋里,说:“没多少钱,你省着点花。”
“我不能要。”
我郑重地拒绝了,只碍没能腾出手把这张卡拿出去。
“嘶,别磨叽,你不要你真有钱吗?”
是啊,我真的有钱吗?
想到这儿,我的兴致忽然哑火了,“没有钱”这个亘古难题再一次摆在我的面前,这一次并不是因为我的不上进,而是生活这个恶趣味爆棚的混蛋想看笑话的结果,把我命运的麻绳打了个结,叫我过得不顺心!
可是,我又能干什么呢?我现在一点钱没有,甚至还背上了外债。
江梧桐见我的眼色忽然沉顿下去,便明白这一句话戳到了我的心,赶忙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轻声安慰我。
我打了个哈哈,不再去想,不就是没钱吗,我罗阳又不是没过过没钱的日子!无所谓!
于是我们两个带着东西,一人扫了一辆共享,骑车去南湖。
说实话,现在的江北,还是有些冷的,只是风小了很多,加上太阳不错,也显得那么合意。
我们还是没有骑到南湖,她十分愉快的决定了,又一次驻足在久留的江边,岸边的树还没有抽出鲜嫩的枝丫,焦黄的草地夹杂着灰,这条江倒是解冻了,流淌着生生不息的河水。
我们决定在这里,放下手里的东西,享受着早春里的阳光,默默陪着她把我们仅有的时间度过。
下午去做美甲时,正好碰见了蒋风豪,他带着阿卿来的,江梧桐见过这个黄毛,对他的观感不是很好,但不可否认的,蒋风豪和我很像。
两个男人是不能在美甲店里抽烟的,于是站到大街上,他倒是很符合自己的模样,抖着腿,支棱着肩。
“你的钱,过几天就能还上了。”
“不急。”
他碾碎烟头,又点上一支,我摆了手,没有再吸,而是拿出棒棒糖叼在嘴里,这把他弄笑了。
“这么老大人了怎么还喜欢吃棒棒糖?”
“苦吃多了,想吃点甜的而已。”
蒋风豪咂着嘴,冷不丁地蹦出一句:“逼格!不愧是阳哥!给我来一根!”
他把还没吸两口的烟掐了,然后叼上棒棒糖,两个男人就这样不伦不类的站在大街上。
“阳哥。”蒋风豪突然开口说,“你跟何馨还有联系吗?”
我扭过头,蒋风豪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忧郁了许多。
“没了。”
我把棒棒糖的棍扔进垃圾桶,可没有准度,扔在了外面。
他默默走过去,捡起来,随手把自己的也扔进去,然后走回来。
“阳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混蛋,就是个人渣?”
说着,他回头瞥了一眼屋里的阿卿,她和江梧桐聊着天,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她了,梦到以前我们在海丰的日子,她忙着自己的工作,我时不时的陪在她身边,那段日子虽然很平淡,我却感觉过得非常充实。”
“是,你就是个混蛋。”我笑着对他说,“为什么不是么?你现在的样子和我之前真的很像,一个颓废,整天吃喝玩乐,游离在城市的霓虹中的浪人。不过你比我强,至少没有生活上的压力。”
我点上烟,为他递过去一支。
“蒋少,这样的生活也该体验够了吧?”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放平了心态。
“何馨都给你讲了?”
“没,瞎猜的。”
“我感觉真的很对不起她,当初我也是,跟现在一样,只不过那阵儿爸妈管的严,装得人模狗样,现在这样儿才是我真的模样。”
说着,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黄毛,又把左胳膊的袖子撩起来,漏出了纹身。
“从海丰离开后,我就跑到江北,把自己的头发染了,纹了身,我不敢跟家里说,撒谎我在江北做生意,然后成了这样的混混。”
“身边的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天都是在街上混,混生活,混名声,混日子,说实话,这样的人生太没劲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在江边吹风,喝酒,弹琴,这是真正有逼格的事情。”
“我为了一个女人跟她决裂,甚至闹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可那个女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回去了,我不想混了。”
“那她呢?”我用下巴朝那儿边努了努,“阿卿呢,何馨你放不下,可这个女人呢,你放得下吗?”
蒋风豪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支烟猛地吸了半支。
他忽然笑了,笑自己的狼狈与混蛋。
“阳哥,你觉得我真的喜欢阿卿吗?”
他转头过,与我的眼睛正对上,那双眼睛有些混浊,挂着常年熬夜出来的血丝,我看到眼眸里失意的光,与无奈的泪。
他抹了把鼻子,接着说道:“江北,真是个好地方,比海丰好了一万倍,如果我出生在江北,一定要闯荡出一番事业,做一个深情专一的扛把子。”
他把头仰起来,拿手用力搓了搓。
“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阿卿也只能是其中一个,我对不起她,但是我心里的那个坎,过不去,我这辈子也不会好过。”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蒋风豪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也不清楚他对何馨,对阿卿的感情有多少,或许我可以将他定义为玩弄感情,淡了以后就甩了的渣男,可他的人设就是这样,我并不能否认。
我也不能肯定这就是他的秉性,在何馨口中,他也是一个重感情,有担当的好男友,所以我很难对他的一番话定性,甚至无法跟他说出我的想法。
假如他话里的主人公换成我和江梧桐,那么我一定会摒弃万难,回到她的身边。
两个人没有再聊一句天,只是默默地吸着烟。
美甲做的很快,阿卿不久就出来了,她还是那副潇洒的模样,我客气地递给了她一支棒棒糖,她也没多讲,接过来和我道了声谢。
“有空喝酒。”
蒋风豪牵着阿卿的手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屋里的江梧桐。
似乎我对未来的执念更深了一些,
我以后也要在屋子前种一棵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