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最后的炮团（3）

    在那些过往的时间里，田林超在炮团一路拼杀过来的记忆愈发深刻，也使得这个人打心底觉得自从经历过在炮团的生活，感受过那种快意恩仇，享受过那种靠实力俾睨天下的激情。就不太能够把身边现在这些乌合之众，那种把自己太当回事，在部队还要选择在规则里辗转腾挪，小心翼翼图个过日子的做法看上眼。

    世人可以太爱自己，可以从自我的角度去为自己的自私行为寻求解释，可以在平等、公事公办里狡黠的寻求例外。但军人不行，当然不是说军人不可以选择“爽”，军人不可以活得舒适，军人不可以“钻空子”，军人不可以选择顺从“人性”，要知道心灵可以低俗也可以高贵，面包也确实是实实在在能够看得到的实惠，这些都没有问题。从古至今，人对事物的态度总归来说都是由着自己内心的喜好和实际生活中能否获得利益来决定的，圣人和书籍的教化作用无非是划定了一个名为“境界”的门槛，让人选择优雅的权谋争斗还是如同鬣狗一般简单粗野地为些粗茶淡饭“讨食儿”。

    可是军人真的不能，因为对人的动物一面而言，无论怎样选择自我利益最大化或者图安逸的手段、方式都可以被理解。

    唯独作为军人的时候——这本就是一个违背生物本能的职业，自然进化要求趋利避害，而军人是如此割裂，它的职业要求首先是要人有为了“大义”、“他人”、“民族”等要素随时赴死的准备，其次却从技术层面上要求敬畏死亡，进而你精通一切让你生存下去，顺带消灭对手的技能，在局部态势上要“惜命”以求得最大杀伤。

    当初，我们作为学员在南京炮院接受实操培训，在前往现地小汤山学习开设观察所时，我们学习的第一课就是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是生存重要还是战斗重要。教员的标准答案是针对炮兵侦察兵而言，活下去最重要。因为作战不是意气用事，你的的决策和行为要尽可能理性且考虑性价比，至少没有选择只能牺牲的时候，要有性价比。而炮兵侦察从受训的所有内容看，最大的性价比是维持精准引导，辅助发扬火力。最理想的做法是先用尽你所有可能的手段在距敌3公里的前沿扎住脚，其次活着就意味着一切，活着才能对得起你一身技艺，并发挥出作用。

    然而生存是没有投机和安逸的，谁先享受安逸，谁先选择投机就代表谁先放弃生存。这是运作、谋划、厚黑、协调，这些和平年代用来左右逢源谋求最大利益的伎俩是不能够给你带来安全感，相反还会麻痹你的战场感知——习惯安逸就是放弃警惕，放弃警惕等于直接死亡。

    所以你能明白军人不同于世人在哪了吗？军人的矛盾就矛盾在了需要你借助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时刻警惕小心的活着，然后在某一时刻又需要你有超越死亡死亡的勇气和觉悟，敢于赴死发挥出应有效能。

    世间所有留有余地的选项还有有什么比死生更慎重，更值得犹豫盘算吗？田林超的数学天赋之罕见，在他绝对理性的认知中。相信数据胜过相信一切口号，平时参加演习也喜欢用概率论的角度分析所有的可能。这种只相信绝对逻辑的行事作风，使得他在领导眼中被极为看重。他的逻辑里战争的概率永远不是通过新闻渲染的局势可以分析演算，而是取决于号令。

    既然不能归于零，那么作为军人的每一天就应该准备赴死并做好关于生存的一切训练。既然他已经知道军人面对生死抉择时的残酷结果，所以田林超从排长到连长的阶段，在炮团甘之如饴的提升自己的技能，据老蒋说，他当时作为侦察排长练习三大运算的基本功是用老式磁石电话机的电极绑在手指上，通过一次次运算错误或者超时而被惩罚的电击中一点一点磨出来的。直到他当上主官，他仍然保留着他一些对于战争可能出现情况的一些自己的态度——固执的不相信任何电子设备，哪怕在环岛东路最高领导钦点下完成了我们单位122自行迫榴炮首次列装，半年形成战斗能力的项目展示，在领导面前牛得不要不要的，展示了全自动调炮、依托车辆数据链组网后的自动射击全流程，证明了他带的连队具备数字化能力。他也一样让迫榴炮排保留了手动作业，降级操作，缺员操作的训练强度。他总是相信自己，相信机械胜过于任何看似先进但仍可能带来误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