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光（4）

    孙振宇此刻指着我手里说是诗集，但却只是一叠普通a4纸集结成册的小册子：“都说腼腆的人往往心思深重，七巧玲珑心，有时候看着他每晚在俱乐部的样子，总想起上军校的自己，明明满肚子问题，却总愿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想。于是我告诉他，我走出满是问题的夜晚的方式——写点什么，把自己满腹的心事告诉纸和笔。”

    “人一旦开了窍啊，真的能一路狂奔。他就从我这里拿了些解放军报和我之前学员时候写过的一些诗集，就开始写，什么都写。就算一开始写不清楚，他也乐此不疲。我见他乐在其中，也没有太注意。但就是从他开始写东西起，先是他的班长，然后是长翼，纷纷给我讲他从原来的腼腆变得不太焦虑，开始享受试着去做每一件事。这个时候我发现他笔下的东西是流水账，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想法，但至少有了对明天的期许。所以我开始推荐他做一些书抄。”孙振宇接着打开展柜，取出那本理论笔记本，里面是烈士的日记，其中明显加了很多的活页。

    有一天他抄到了辛弃疾的《太常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这个时候，他已经累积了很多很多的失败，却累积了更多做成功的小事——他的文字开始有了逻辑，有时候竟也迸发出一些现实的思想。随后就是用行动去验证他迸发自每一个深夜的想法乐此不疲。

    坦克一连，尖子的天堂，普通士兵的地狱，一个因为普通而不得不接受磨炼的地方——盛名之下永远都有自己的苦衷，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成为优秀，至少大部分人想要的只是一个安逸。至于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殊途同归走上同一条道的人们，一部分在追逐优秀的路上，感受到意义，感受到快乐。另一部分则是在自我思索意义的过程中中逐渐枯萎、乏味，有如很多人的人生。而他，则是像有着命运垂青一样，在一个心事最多，心思最重的年纪得到一个可以握在手里紧紧抓住机会去用符合自己性格的方式廓清眼前的迷茫。

    就在每个通过笔纸反思自己，构思明天的夜晚，就在每个困惑空虚却又在抄写指导员推荐书目中找到精神慰藉填补自己的月夜，蒋长勇就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了，成为连队的宣传报道的骨干，成为坦克班组中最厉害的二炮手。做得越多也就越来越自信，连最开始孱弱的体能也逐渐有了起色。一个内向的普通士兵，真的就在向笔和纸倾诉自己满腹心事和满腹迷茫的过程里找到了自己的月光。

    听罢再次翻开烈士日记，我终于在这一刻明白，这样一个内秀的战士从新兵时期时代到成为英雄期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明白一个年轻的战士从菜鸟时期日记中想要给黄继光写一封信的憧憬、畅想，成长到牺牲前日记中已经笃定的自我“我的标准就是连队的标准，连队的标准就是旅队的标准，旅队的标准就是中国军人的标准。”青萍之末有一天也长成了一片草原。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你已知道每晚照耀英雄的是怎样的明月，无言伫立，心中狼烟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