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战士的想头和干部的选择

    满格土高地。

    此刻高地上还残留着一个星期前的惨烈。特战分队机降渗透、立体突入夺控,随域破击。红蓝双方的战法战术，一周之前还在这片锡林郭勒大草原上被各自发挥得淋漓尽致。此时田林超站在这片土地最高处眺望远方，身后跟着一辆平头柴和打扫战场收拾障碍的战士。“连长，都收拾利索了。”蒋方一边汇报一边递过一支“苁蓉”。

    “蒋方！”田林超墨镜下的嘴角露出标志性的坏笑，顺手指了指前方平原的几个被因为昨夜骤雨而显出的草洼。不需要再多安排，蒋方已经利索的带着侦察班几个人手持北斗分头前去定位，从炮团时期就跟着田林超直到现在来到到坦克营部连。蒋方和田林超之间有这个默契。似乎感觉到天气的骤降，毕竟环岛东路这个地方，五六月份天空偶尔飘雪也已经见怪不怪了。田林超躲进平头柴驾驶室，一边让董金彪顺路去接蒋方。

    “新排长带了一个星期你的车吧？”

    “是，连长。大部队在外面演习，旅里又有规定干部带车，那一个星期都是岳排带车”董金彪实诚的回答。

    “他是不是被你们三两句排长一喊，三两根烟一打就安安心心猫车头玩游戏？还是现在都在跟你们假客气、假正经？”

    董金彪想了想：“报告连长，新排长他谈不上客气，要我说，他是小心。他就像我新兵的时候，什么都想做好，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新兵的时候？你是蒋方带的吧，炮团改编，我们营部连第一代新兵。你那时候的理想几个带你们新训的老士官抽烟的时候都传开了，说是大得很，谈不上什么小心翼翼。

    “是，连长。大多数时候理想都很大，是后来学会把它变小，直到成为现实。”

    “我知道你，旅里接的第一批高学历士兵。分兵时候的香饽饽。只是没几个大学生像你，个个其实都冲着两年回去的好政策去的，不过你们那批素质都不错，连一号二号都给你们谈完心，表态可以留在机关，舒舒服服干两年回去读个研，多好的现实。你一句自愿选择艰苦边远干到这。真心想应蒋方笑你那句985、211，励志北疆种沙葱？你新兵时候给蒋方讲你为什么入伍，说出的那句图几年报效祖国，这话多像典型？”

    “连长，那是大学生兵，不是太理想，就是太算计。我们这些书生，身让父母、师长帮忙修了，齐家总得靠自己。从小接触的人都是往好的方面教。爹疼娘爱，大部分时候活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等需要一个出路的时候，不是被这种无忧无虑养成了“十五男儿万里身”的意气，就是在无忧无虑这个过程中突然很现实的意识到今后要面临忧虑，既向往出头，又没有本钱只好靠着算计。人生有这个过程，才能懂大部分人，只有不考虑生存的时候，才容易追求精神。我就是那个‘十五男儿万里身’，等真正离家万里，到了这方天地，才被日子叠日子磨出了一些脚踏实地的道理。”董金彪一边打着方向盘避开可能打滑的路面，一边回答，再偷瞄了眼田林超正在自己说的话愣神，突然问到

    “连长，大多数时候您好像更习惯的是我们在下面扯淡，在下面说不值，说混，说打酱油的技巧，说在哪儿比较爽。”

    “因为我更习惯你们是人。”田林超顿了顿,嘴上的坏笑也有所收敛。“人才能相处，和神相处，我舒服。你们指导员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其实每天你们做的事在世人眼中已经够神了，何必再谈心里有没有奉献、大义？是人心底都想要舒服。也因此可以忍受不舒服。我习惯你们向往舒服，甚至先己后人，这才像个人。为了逃避不舒服，或者为了舒服选择当下去忍受，这种事叫想头。当兵很无趣，要有很多很多想头。”

    “明白，连长，那我说排长小心翼翼，其实我是觉得他挺没想头，他好多事都想做好，但是好多事都在考虑对错。他可能也不是想做个好排长，只是在这里。他只能这么去想才有得事去做。他都还没有舒服和不舒服的概念，他只是想做点什么。”

    “哼，他没想头……干部要什么想头？兵干几年就回去了，干部要干多久？兵要一个想头，好打发掉已经知道长度的时间。干部要什么想头？比起你们工资又高，活虽然多但是总找得到人做。只有时间才能带来舒服和不舒服的比较，干部要的是选择！可以选择做一个只顾自己的混蛋，也可以心安理的选择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干部怕的是做选择，这山望着那山高，选择一种活法之后又不甘心，马上后悔自己此刻的选择，以为自己错过一个更好的选择。都是自苦罢了。”

    “是，连长，但我觉得他还不错，他和我一样带着意气来的，兵摔打得多，道理很容易磨出来。干部，心事太多，道理可能会随波逐流。”

    “再过两天就能碰见了，到时候再看，说不定你可以亲眼看到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