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排长指南（2）

    带车去构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活。虽然已经下定从零开始的决心，也更加客气的对所有人客气。但士兵们似乎早已经在心底把你区分得很明白，任你如何表现得接地气，在他们的世界里，干部是一波的，兵是一波的。心血来潮的时候，干部也许会干点兵的事打发时间。可是兵要是一时忘形，就会被认为不本分。于是车厢内反复出现互相客套的拉扯。

    “班长抽烟”我反正抱着只要是个士官就叫班长，是列兵则稍微高一点姿态叫兄弟的社交策略，努力用着我认为最谦和接地气的态度，去尽量融入他们。

    “不不不，排长不用，我有您抽我的”司机似乎是一个新转上的士官，脸上还没有那种“油”气，对干部也是异常小心。

    “不不不班长，抽我的。我刚来，大家都是兄弟，你是老班长，很多东西我还得多跟你们请教，您贵姓啊？

    “董建彪。排长您还是抽我的，这几天演习，烟不好买。我们驾驶员出车备得有多的，您刚来，抽完了不方便搞。”

    就这样生分而客气氛围，我也只好保持着这种疏离又亲密的距离感，等着出现机会和我的新同事慢慢熟络。车到目的地，只见一个诺大的街区广场，上面停了不同单位的平头柴。为首的带车干部有熟悉的围在一起互相寒暄，不熟悉的则自顾自在平头柴车头翘着脚，玩手机打发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干嘛，只是按照学生思维觉得这样摸鱼不太“制式”，心底因为按照军校经验，连长第一次交办的事应该干得漂亮点，但却都在这闲着而着急。思来想去，我找到蒋方咨询，并问出了我到营部连最傻的问题。

    “蒋班长，按连长的意思，这会儿我们就在这等着就行吗？”

    老蒋似乎有些诧异，但保持不动声色的沉着回答我：“排长，我们等着机关人过来给我们分物资，之后我们才能去现地干活。”顿了顿，他又小心的刻意把话音降低。“排长，这边有个小超市，要不我找人去买点水？”

    坏了，其实我心底知根知底。部队的老士官个顶个的老狐狸，我还装什么聊斋。谁不愿意在部队节奏很快的工作中，能跟现在一样有一点点时间可以摸鱼。我不该急着咨询而破坏现在的闲适的氛围，让老蒋在我的问话中解读出“这个新干部不接地气，容易对大伙产生无所事事的不满”的意味，索性老班长还是老班长，一句让人去小卖部买水，旁侧敲击提醒我弟兄们需要休息。我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既不上道，又点不醒。

    “蒋班长，让金彪带着我去吧，刚好转一转熟悉熟悉环境，再顺便给兄弟们带点水。”我带着董金彪朝小卖部走去。部队是个等级制度很严的地方，但是在现今时代下，这种等级制度变得很微妙，比如如今很多时候部队里的等级观念更多的来源不是军衔和职位，而是个人的人格魅力。这种魅力来源很多元，也许因为你的亲和力，也许因为你的资历，但比较能够让所有人信服的还是你在这个单位的口碑。一个干部的威信在这个透明的时代，全部都得靠自己积累的口碑。

    在战士们朴素的价值观里什么叫做口碑好干部？譬如此刻，你可以做一个等着战士“有眼色”给你买水、递烟的干部，你也可以做一个严格按照条令条例让大家不要摸鱼，落实好上级指示，其他怎么样都关我屁事的干部。干部确实能够选择“没脸没皮”让自己过得爽，因为部队从来就是一个泾渭分明的地方——干部就是干部，战士就是战士。

    讲得再详细点就是干部能成为干部，最差也是考上军校，最好则是在部队里干得极其优秀，靠着战功完成的身份转变。你要问公平？部队的逻辑叫做“胜出必有所长”，不服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考军校？为什么不好好干年底立功受奖？干部之所以是干部是因为他们都先经历完了一段时间“当牛做马”，然后在现在这个他被区别对待得时段内，他才被对待得很好。笼统一点就是“现在享受”是对“过去苦难”的补偿。

    当然，这个东西也有它自己的平衡点。部队只是给了干部一个初始口碑叫做“发展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才是战士对你最初尊重的由来。因此一个干部发展一段时间后部队才又有干得明白的干部和干不明白的干部之分。干得明白的干部是在战士们眼中上面交待的活干得清清楚楚不返工，对下面的人有老大哥照顾小弟的宽容和担当，前途远大不能招惹。干不明白的干部因为自身的言行、品德慢慢消耗完战士们初始对于“干部”少得可怜的威信，又被组织看透了发展晾在一旁，致此所有人都看清你是一个人尽可“欺”的废品。随着时间又被这个组织慢慢淘汰。

    所以别看部队里的干部爽，实际每一个干部的成长之路都像极了古谚中摸象的瞎子，除了告诉他们已经是一个干部以外，剩下的都依靠自己成长道路上的经历作为经验、依照个人性格、思维习惯进行探索。等到公差完事回去汇报的时候，想着不愿每天都得这么小心翼翼应对，作为南炮学弟向学长请教，在&34;摸象&34;的过程中指一条明路。田林超收起标志性戏谑的笑：“怎么混明白？你小子要知道当“官”的两张口，在部队就是“口号“”和“口碑”。口号喊得好，上面知道你干了活，口碑做得好，下面能为你拼命干活。当干部就是搞平衡，搞定两张口，官字上面的帽子才戴得住、戴得久。”

    我要戴好坦克营营部连的帽子，要注意的又何止是言行。也不知道多年以后，当初和我一起去买水的董金彪如何评价给出公差的各位买水的我。“一个厚道的人？”、“一个还不错的干部？”亦或是他们士兵其实早就知道，这只是你摸象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