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野外
“你连枪都不背就往旷野里走？”一阵声音从呼吸面具的耳麦里传出来。
李祭天捂住耳机，让声音更加集中，这样听得清楚点。
“喂？听得到吗？”耳麦里的声音又呼唤了一遍。
“有声音，你谁啊？”李祭天晃悠到一块被风蚀镂空的岩石下，这里阴凉不少，风儿的嘈杂声被石头遮盖了许多。
“我谁？你戴了我的呼吸面具，你说我是谁？我是酒馆的老板呀！”老板似乎有点生气了。
“为了救你可费了我大功夫，我不想辛辛苦苦一通操作，结果你一个不小心就死旷野上，让我的努力打水漂了。”
李祭天抬起头，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一条条触手亦或是藤蔓状的丝绒在他眼前晃悠着，如果他刚刚一不小心走过去，难免会和这些东西发生触碰。
这些便是中心域中常见的“吊死鬼花帘”，虽然名上叫“花”，实际上是一种真菌。它们的根基依附于岩石之上，垂下来的丝绒是它们的菌丝。
菌丝不仅仅可以拦截灰尘中的有机物，必要时也可以捕获飞来的昆虫。在清晨时，也能使水蒸气凝结在下垂的根须上，利用毛细作用，把露水吸到上方的主菌体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会凭空得来“吊死鬼”的恶名。名字的由来，便是它们消化昆虫时产生的消化液对皮肤有强烈的刺激，会产生特殊的灼烧感。而且孢子也隐藏在刷白的丝绒之中，如果不慎使孢子落入粘膜或者伤口，这些真菌就会在侵入点“生根发芽”，让受害者的感染处出现一团团令人作呕的絮状物，并会污染血液，导致严重的败血症。
轻风一吹，李祭天明显的看到一阵孢子形成的烟雾在空气中滚动。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等下我就把藏枪的位置发过来，它会实时投屏到你的护目镜上给你引导。”老板的语气可不会因为李祭天被吓了一下就缓和下来，依旧是那么强硬。
“这是怎么做到的，在旷野不是只能通过大气反射电台才能通讯吗？”李祭天一边后退一边实时观察花帘的动态。
“是这样的，但电波能传递的信息可不止声音一种。”如果老板在李祭天面前，一定会展示她标志性的耸肩摊手动作。“我在旷野布置了不少信号中转站。可以进行信号接力，维持你找到环形监狱都不成问题。不过……有一些中转站因为太久没有检修所以有故障，这就得靠你自己修了。”
“问题不大，信使的必修课里面有这些内容。一个合格的信使，总能保证自己信息的畅通。基础的修理我是会的。”李祭天绕出浅洞，一只不长眼的甲虫就飞进了吊死鬼花帘的陷阱。在丝线剧烈扭曲之后……只飘出来半片残缺的几丁质翅膀。
旷野的环境就是被破坏后的莫比狄克表面最原始的展示。这里从来不是人类的星球，从最开始不是，到现在也不是。
李祭天随着引导往藏枪处赶，由于大气层被核弹的冲击波抛出去一部分，所以太阳的紫外线几乎畅行无阻的暴晒在每一位旷野行者身上。
他忍不住瘙痒了一下手，没想到泛起一阵皮屑，用大拇指刮了刮，撕下来一块红皮。很明显--已经被太阳晒伤了。
之前出行旷野都是乘车，在车内怎么说也有遮蔽的顶棚和降温的空调，除了蠕虫甲壳萃取液燃烧的黑烟有点呛人，其他都还好。
“鼠妇”越野车的乘坐体验更佳，毕竟那是军用转民用的越野车。不仅全开放式的车体视野好，减震做得更好。过一些小坑洼几乎没什么太多震感（过沙丘产生的震感是无法避免的，和减震好不好无关），而且使用的燃料工业程度高，没有大黑烟排放出来。不过油钱也就上来了。（这对当时的领队来说倒是问题不大，因为反正可以交给军队的财政报销油钱，而且有车队油卡可以圈存，不需要他自己一分钱。）
信使平时重要的业务就是替信标之间完成信息交换。因为卫星被封锁或摧毁，信标根本无法通过它们进行联网。而信使便充当了网线的这个身份。
他们将包含信标一个月内的部分数据考盘，通过人肉传递的方式，将各个信标之间的信息更新。
因为每个信标站内的信使都有一定数量，而且每一个盘都是四大宗族时期遗留的科技，可以容纳海量信息，基本上可以保证12个盘能刻录信标站一周的数据。每天都有轮班一个连队信使进行运送信息盘的任务，基本上能保障信标之间的信息差不超过两天。
这就是莫比狄克上的日子，高科技和低能儿操作并存，如果科技没有因为灭世战争断层，那么这个星球上的人还能像其他正常文明一般生活。
李祭天循着风蚀岩石的阴影往目的地进发，酒馆的五公里内还算比较好走，但如果继续向废弃信标方向前进，不可避免地得通过碱池。
碱池都是当时信标站还工作时留下的，周围都被锋面夜雨冲刷平整，完全没有躲阴的趟。如果光靠人走，只要在黄昏时没有及时通过，那么必将被夜晚骤降的气温和危机四伏的碱池坑带走，镥铪（灵魂）成为冥界水银迷宫的一部分。
“老板，我现在离你藏枪的地方还有多远啊？投屏上的信息开始有点模糊了。”李祭天踢开碍眼的小石头，走到了一片低矮树丛处，如果不能及时抵达藏枪点，他必须得考虑一下在旷野上过夜的准备。
小石头飞起来，砸到另外一个树丛里，惊起一窝荒鸦。
荒鸦是中心域特有的鸟类，一般以矮树丛的果实和仙人掌过活。但是碰到受伤或疾病的动物，它们也丝毫不会畏惧与那动物的体型差距，像一群苍蝇一般扑到伤口上吸血。如果不加以阻止，它们甚至会把脑袋埋到伤口血肉里面去啃食，除非把它脖子扭断，否则绝不松口。
荒鸦不仅仅会吃反抗能力受限的动物，它们有时在数量较多时，也会对过往的动物进行骚扰，如果不能及时制止，它们便会认为是可置喙的猎物，把其分而食之。
“还有大概460米的路程，藏枪点那里有临时信号站，如果你能及时到那里，说不定还可以发出信号让好心人捎你一程。”李祭天一边听着老板的答复，一边折断了一根树枝，照着想飞过来图谋不轨的一只荒鸦身上就是一扑。
荒鸦吃痛，怪叫一声掉过头就飞走了。其他的鸟看见自己的同伴逃跑，立马也害怕起来，在刺耳的叫声中四散奔逃。李祭天看着愈来愈远的荒鸦飞向远方，不由得心中又多想了几句。
“如果导师在就好了，他对付这些生物了如指掌，就像有四大宗族的人告诉过他一样。”
矮树平原聚集了沙漠中大概60的动植物，而齐人腰高的风滚草（风滚草不是一直都会在地上随风滚，到了合适的地方也会生根发芽。）挡住了脚下的视野，让李祭天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
草丛中的昆虫也都不是好惹的，随便一种就能让不留神的人肿起一个大水疱，在床上发烧好几天。
他忽然感觉前方有一阵嗡鸣声，可是被草丛挡住了视野。
李祭天俯低身子，从草丛一侧绕过去，面前赫然出现一具满是脓包的尸体，上面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层血蚊。
血蚊是四大宗族之一龙族改造后得到的怪物，这种蚊子不仅仅会通过口器吸血传播疾病，而且会想方设法产卵在尸体或病态生物的身上。
他们的卵在患者体内会释放毒素，导致全身体液循环不畅，在患处细胞坏死，组织液外漏形成囊肿，而血蚊幼虫便从卵中苏醒，变态发育为孑孓存活在囊肿中，通过寄主的体液获取养分。
第二阶段，孑孓进一步发育成蛹，并释放肉毒素，和部分神经毒素。导致患者行动能力受损，肿起的水泡也有拳头大小，口齿不清，思维也开始混乱。
最后一个阶段，成蚊准备破体而出，并在寄主体内完成第一次产卵。寄主的思维严重受损，会变得狂躁攻击附近的同类。因为皮肤失水严重形成皮革化的硬层，刀砍锥刺对感染者的效果减弱，而且由于神经受损，力量也不受大脑控制，感染者的力量会比其正常状态大很多。
在接近未感染者时，寄主会开始异常兴奋，这种兴奋也会传递给体内的成蚊，让它们有足够的意志力完成破体。
血蚊就算实在找不到寄主，也可以重新退化到蛹的状态并在体外自己制造出有一定硬度的茧，并释放信息素让血蚊集结一起成茧。共同筑茧需要的材料自然更少，而体型较大的更容易在集体茧的内部，这样更加节省材料。
蛹的状态最长可以维持20年，只要重新有尸体或者病人出现，它们就会即刻苏醒像黑雾一样涌过去。
龙族最开始用这些蚊虫攻击其他宗族信标内的医院和敬老院，来制造骚乱和破坏对方医疗体系。
因为信标的超控的防御力很强，可以瞬间拦截飞来飞去的导弹，但是拦不住飞来飞去的蚊子。龙族想出的歪招，在灭世战争中起到了极佳的战略意义，只不过四大宗族离开莫比狄克之后，这些东西就没人管了。血蚊几乎肆掠了整个星球，让原生生物苦不堪言。属于和血肉寄生并齐、恶名远扬的龙族“遗产”。
李祭天身体健康，血蚊暂时不会把他作为目标。在发现他靠近后，尸体上像是被扔了手榴弹一般炸开一阵黑烟--全部是乌漆麻黑的蚊子，李祭天这才勉勉强强分辨出这是一个人形。
伤口很新鲜，应该是刚死不到半天，旷野上昼夜温差极大，如果抛尸后不管不顾好几天，很容易形成一具木乃伊。
而这个尸体还能明显看出粉红色的肉质，说明时间较短。
“老板，这情况可不太妙。”李祭天拉拉衣袖，生怕自己露了什么部位的皮肤被这些该死的血蚊叮上一下。“你的信号站附近有刚刚去世的尸体，看来可能有人比我先到藏枪的地点了。而且，你的信号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别担心，那是一个什么人？”老板在传呼机里询问道。
“死相太难看了，分辨不出来。”李祭天如实回答。“而且这里血蚊很多，我不能观察太久。不过伤口很有特色，应该是萝卜翼蜥啃食造成的。”
翼蜥是龙族为了制造出接近西方传说中的双足飞龙，利用莫比狄克上的原生蜥蜴改造出的观赏性动物。
在旷野上，虽然氧含量高，按照道理应该会体型更大。但是更大的体型意味着每日摄入更多的能量才能匹配。中心域的旷野明显没有让它们吃饱喝足的机会。
所以旷野上更多的是萝卜翼蜥，相对于信标内能长到比两2台suv还大的亲戚，萝卜翼蜥全长只有成年男人的一条腿长。
它们清晨一般倒挂在岩洞上，和吊死鬼花帘一样，在水蒸气凝结时可以顺着鳞片汇聚到嘴里补充水分。并会张开翅膀，使得血液流到蹼中，与空气交换温度。
因为翼蜥是冷血动物，体温和外界环境是差不多的，所以在气温过高的中午和过低的午夜，都会躲起来。而现在的时间段，就是翼蜥活跃的区间。
“萝卜翼蜥吗？这种生物不会无缘无故袭击人类啊？它们的体型和人类差距太大了，一般情况下在数量不占优势时不会攻击其他生物。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很多的脚印？”老板思考了片刻，“你可能得赶紧去藏枪处了，否则你很难在野生动物的围攻下存活。有武器怎么说都比空手好。”
李祭天稍微观察一下，翼蜥的脚印非常零星，根本不可能是它们突然围攻的，而且齿痕更多的是在营养丰富的腹部；而不是小臂那种用来保护自己的地方。这非常奇怪，萝卜翼蜥要是攻击人类，人类不可能不反抗就让它们攻击自己脆弱的胸腹部，怎么说都得用四肢抵挡一下。
软组织都已经被吃掉了，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囊肿，实在令人作呕。李祭天没有细想，只得赶紧上路，往藏枪处赶。
在只剩100米不到时，李祭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用帆布盖住的机件。
他不由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却发现帆布的一角已经被人撕开了，整个帆布皱皱巴巴的。
李祭天掀开帆布，里面赫赫然是一个电台站。他拉开天线，在站点内搜寻起来。他尝试接入频道，可是耳麦中没有回音。
于是他拉开电箱，发现保险丝早就烧坏了，整个电箱里面全是灰尘与沙子。
李祭天叹了口气，用风魔法清理了灰尘，在周围寻出一个工具箱，打开后找到了新的保险丝并更换好。耳麦的频道开始有了反应。
“看来你已经到了，我在那个信号站的通讯又恢复了。”老板的声音从电台站的收音机中传出来。
“可是你那高级的投屏指引几乎失效了，你这高科技的东西不太靠谱啊。”李祭天摇摇头，关闭了投屏，“感情你是把我当免费修理工了。”
“嗨，你可别说的这么难听，送你一条枪总比修理工的单次工钱多吧？”
“好吧，”李祭天在电台站四周又搜寻了一遍，“但我看似乎已经有人来过了，枪不会已经被人顺走了吧？”
“别担心，枪我可藏得可隐蔽了，你把下方的柜子打开。确定电箱有电再打开。”
李祭天蹲下身子，打开老板描述的柜子。柜子亮起一阵绿光，一个巨大的电弧闪动出来差点把他眼睛晃瞎。
“我淦！你想电死我啊！”李祭天跳起来退后好几步。
“胡说八道什么？我在用量子传真给你送枪过去啊！你真以为把好东西藏在旷野里，时间久了不会被人摸走吧？”老板没好气地说。
李祭天望着黑咕隆咚的柜子，确定没电时才把手伸进去摸了一遍，确确实实有一把枪在里面。
“你在用枪方面可是菜鸟新人。所以专门为你准备了这一条霰弹枪。”
“你不会提取我导师的意识吧？怎么了解我这么深？”李祭天听到老板连自己刚刚学会使用枪械的事都知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对你这种可爱小男生的事可放在心上了，你导师在央求我救你的时候，和我讲过你的一部分事情～”老板一开始挑逗李祭天。
他把枪从柜子里抽出来，这是一把双管猎枪，李祭天对它印象很深，经典可靠，下可打鸟，上可打首相。并且老板也贴心的传送过来了3盒黄铜壳子的10号霰弹。
“宣判”霰弹枪（原型达恩滑动后膛霰弹枪），设计经典，两根长短适中的枪管与两个分别对应两个击针的扳机。
“宣判”霰弹枪的两个扳机和“应声即逝”步枪的两个扳机作用不同。
应声即逝是控制一个枪管的发射，第二个扳机不过是起到二道火的作用。而宣判的扳机是控制两个枪管的发射，所以可以同时扣下两个扳机，使得双管齐发，在单次开火中对目标造成生命不可承受的伤害。
宣判不同于低头式的双管，宣判是用击针发火的。它的枪管不需要摆动，而是通过掰动枪管后的滑块上的银杏叶状的扳手，将击针上膛。
滑块在轨道上滑动，可以直拉直推。这和传统双管猎枪不同，这样的直拉式滑块设计，避免了因为来回将枪管上弹而低头抛壳所产生的轴承磨损，整体性也更好。
而且滑块上有抽壳勾，抽壳钩与扳机是联动的，在扣下扳机开火后，抽壳钩会伸出勾住弹壳，在拉开银杏叶扳手时，抽壳钩便会随着滑块把弹壳抛出去，而没有击发的子弹则不会被抛壳。这样的设计不仅新颖，实用性也很棒。
“怎么样？喜欢我的礼物吗？”老板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喜欢！谢谢姐姐～要是再有一个副手武器就好了，毕竟两发子弹容量太不够用。”李祭天虽然嘴上埋汰审判霰弹枪弹容小，可是手却止不住的抚摸着枪身，把审判霰弹枪在手里捣鼓来捣鼓去，把枪举到太阳下，顺着阳光仔细观察着枪管漂亮的金属拉丝，口水都快笑得流出来了。
“俗话说知足常乐，别太贪心。”老板不知道是发现了李祭天的现实表现，还是本来就不愿意再传送一把手枪过来，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李祭天的要求，“不过你要是用审判霰弹枪还打不中东西，你趁早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自己埋了。”
李祭天捡起三个子弹纸盒，把其中一个盒子拆开，将散装的子弹分开放进了两个上衣口袋。剩下的两盒没找到地方放，李祭天转念一想，将自己收在胸口的褡裢里的华丽空匣打开，把子弹盒放进去--刚刚好，匣子正好能容纳两个满满当当的子弹盒。
他在电台站四周又搜索一圈，没有找到其他趁手的家伙什了。于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形状还算规整的玻璃碎片，比划了一下。又从屉子里找出电工胶布，细细地把一边缠好，做出一个刀柄的形状，最后割下一条帆布，从枪环里穿过去，做成一个背枪带。
做完这一切，李祭天把刚刚的玻璃小刀的刀柄处用电工胶布编出一个小环，别在裤子上，背上审判霰弹枪哼着小曲儿准备继续上路。
“你有没有想过晚上要怎么过夜？”老板提醒道。
李祭天瞬间停住了脚步，刚刚得到新枪的喜悦荡然无存。
“不过你很幸运，李祭天。你的顺风车来了。”老板笑嘻嘻在收音机里说道，“作为信使，你从来不留意电台的吗？”
电台开始自动调频，指针指到了一个特殊的频道。
“沙沙沙………沙沙……我和娜娜被困住了！救命！………沙沙沙……有好心人帮帮忙吗？！……沙沙沙……”
电台在一阵嘈杂后没有了声音。
频道又切回老板的信号，“赶紧去吧，李祭天。他应该和之前那个尸体是一行人，他们不可能离这里很远，注意天空中的鸦群，它们肯定聚集在那个发信号的人周围就等着他去世呢。”
“对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帮我顺手盖上帆布。”李祭天听到这个声音后，眼前立马浮现出老板耸肩摊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