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让我对你负责
最近一直在高度关注曾盏盏所有事情的顾森宁,自然也知道了她摄影大赛获奖这件事。
他知道她的画画和摄影都很厉害,在中学的时候就开始陆陆续续获奖,特别是上了大学,这方面的优秀事迹好像更多了!
曾盏盏真的是一个特别耀眼夺目的女孩子!他见过她背着画架和摄影器材满山跑的样子,繁花里、丛林中,都有她安静画画或者耐心捕捉镜头的一幕……
他都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她冲他笑得灿烂的模样,有时候还会骄傲地向他炫耀她的作品,毫不羞涩,大大方方……
他记得她满怀憧憬地说过,她最喜欢的是画画,她以后要办一个私人画展,还要开一个大型美术馆,馆名就一个字母“z”!她要隆重邀请他在开幕仪式上致辞,她连稿子都写好了……
奇怪,以前明明那么讨厌她的,怎么会了解她的点点滴滴,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她的回忆!
时光斗转星移,他们相识算起来已经有十年了。他在19岁那年的秋天,救下了16岁的她,有胆子爬上树没胆子下来的女孩子,在五六米高的地方,抱着树杈就像只考拉,吓得哇哇大哭……
从此他们的“偶遇”就越来越频繁,全是曾盏盏在刻意堵住他的路、四处扬言他们注定要在一起,每天孜孜不倦地干扰着他的生活!
而眼下,曾经的天之骄女,因为他的缘故,成了一个盲人……
“我后悔喜欢你了,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喜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四年前我就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你,我今天,就不会变成一个瞎子,就不会过得那么惨!”
曾盏盏的这些话,又回荡在耳边!顾森宁捏捏疲惫的眉心,望向窗外,夏季要结束了,白昼也开始变短,才六点钟,太阳光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种渐渐昏暗的天色,是不是像极了她当初手术后的世界,黑白界定分明,令人压抑窒息的颜色!然后,一点点丧失光感,连阴影部分都变得越来越朦胧,犹如笼罩着密封的幕布,直至完全黑暗,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模样……
这种心路历程,太令人丧失理智了!
四年,她熬了四年,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才26岁,往后的日子里,都要生活在无尽的深渊中!她本可以活得很精彩,却从此枯竭在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助理程池敲门进来,整个办公室漆黑一片,顺手开了灯,“顾总。”
灯光下,顾森宁俊朗的脸上那挂彩的痕迹一目了然,一副伤势颇重的样子,惨兮兮的!
都第三天了,眼角和鼻梁的乌青还是那么明显!
顾森宁坐直身子,感觉很是疲惫,虽然这几天照常来公司,可一天到晚就待在办公室,除了助理,谁也没见。
“订的餐15分钟后到,我刚刚接到夫人的电话,问你能不能回去吃个晚饭,我说你今晚要加班。她说,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让你有空了给她打个电话。”程池汇报完毕,老板“鼻青眼肿”的,哪能回去,会吓到老人家的,可见曾家人下手是真重!
“我知道了,彧林台那边呢?”
“曾夫人带着佣人半个小时前离开了彧林台,应该是回了曾家。”
顾森宁看看时间,姜绚住进曾盏盏那里三天,这个点离开,应该是陪着她吃了晚饭。
程池见他立刻就从椅子上起来,肯定又要去找曾盏盏了,“顾总你不吃晚饭了?”
“不吃了,车钥匙给我!”顾森宁抓起外套,向程池拿了车钥匙就往办公室大门走。
曾盏盏听见门铃响的时候,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书,却无心读进一个字。
门打开,屋内灯光亮堂,曾盏盏一身白色的长袖睡衣,宽松又慵懒。顾森宁看着她睡眼惺忪,垂落的长发像是躺过许久的样子,是这么早就睡下了?
一股寡淡的橄榄清香,曾盏盏知道,是顾森宁。母亲前脚刚走,他就到了,看来,他在彧林台同样安排了人守着。
“你,睡觉了?我吵到你了?”
“什么事?”曾盏盏是睡到饱和了,在家里躺了三天,吃了三天。
她一如之前的冷漠,顾森宁不知道怎么接话。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他不说话,曾盏盏也立着不动。
僵持了大概三分钟,顾森宁往前一步,拉下她搭在门上的手,轻轻推着她往里站,“我们进去说。”
曾盏盏只感觉到他宽厚的胸膛贴近自己的后背,赶紧往前走,远离他一些位置。
她刻意的疏离令顾森宁有些失落,独自叹了一口气,跟着她来到客厅。
曾盏盏先坐下,“有话快说。”
顾森宁看到她的身旁放着一本打开的盲文书,是啊,她眼睛看不见,不能玩手机、电脑也用不了、出门不方便,能够打发时间的方式,应该只剩下这一种了吧,如此枯燥无味的默读。
曾盏盏伸手摸到书本,把它合上。
顾森宁一眼就看到她的左手背有两个针孔,是输液扎针留下的,伤口很新,周围的皮肤泛着淡淡的淤青,她皮肤白皙,显得更加刺眼!
在她跟前蹲下,拉过她的手,“你生病了?”
曾盏盏对他的动作猝不及防,很快就把手抽回来,“别碰我!”
她的病压根就没有好过,也好不了!
“哪里不舒服?”顾森宁又发现她的另一只手背也有针孔,肯定是这几天频繁输液才会留下这么多个伤口!所以她母亲在这里陪了她好几天吗?
“医生怎么说?好好的怎么生病了?你去医院了吗?”
曾盏盏稍垂着头,他低磁的声音满满当当地出现在她黑暗的世界里,他可不是一个愿意跟她说那么多话的人。
顾森宁突然涌出一股心酸,她眼神空荡随意飘散,眼皮偶尔无力地眨着,整个人显得异常落寞,他知道她听进了他的话,只是不想回答。她现在话少得可怜,以前她围着他转的时候可以一天一夜说个没完,终究是他造的孽啊!
曾盏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起来!”
顾森宁坐到她身边,紧挨着她。
“那天……我三哥,怎么打你了?”曾盏盏问得支吾。
顾森宁抓起她的右手,要她碰到自己的脸,让她的指尖扫过眼角、鼻梁,“这里,这里,都是被你哥哥打的!到现在还痛着,青一块紫一块的!”
曾盏盏蹙眉,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那一瞬间,脑袋有那么几秒是懵然的,她屏住呼吸,任由手指粗略地识别着那张久违的面孔……
顾森宁还以为她又会甩开他,把手缩回去,没想到她自己把手保持在他脸的高度,清楚地感觉到她的食指在略微用力,开始按在他的眉骨处,中指和无名指轻轻拂过皮肤,有些发痒……
曾盏盏仿佛被抽离了神志,禁不住内心深处某种魔力的驱使,在他脸上移不开手,这是他的眉毛、眼睛、眉心、鼻子、嘴巴……她的指尖时而停留,时而轻抚,凭着感觉和记忆,慢慢探究着。
以后,她会渐渐忘记这张脸吧……
距离之近,顾森宁盯着她清澈的瞳孔有些恍神,上翘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开合而灵动,她的指尖微凉,凉意沁入了他的心坎。
吸顶灯的白色光线足够亮,衬得她好看极了,忍不住想拥有,他撩起她脸颊的发丝,“盏盏……”
曾盏盏被唤得回神,收回手,侧开了脸,摸到大腿上的盲文书。
顾森宁的思绪也从沉浸中出来,为避免尴尬气氛蔓延,赶紧说:“其实,不严重,早就好了。”
曾盏盏挪着屁股又远离了他一些,“你来找我,是要说我们盛望项目经理袁笠的事吗?”
他被三哥打的那天早上,确实听见他和大哥在说这个事,她很想知道。
顾森宁突然想起曾韬的话,她的哥哥不让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原因,还是别跟她讨论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生病?”
曾盏盏不难理解,他在扯开话题!大哥也同样不让她深究这件事,很复杂吗?到底牵扯了什么进去?
顾森宁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再坐过去,拉起她的两只手,心疼地看着手背的针孔,“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曾盏盏的手又被他拖走了,干脆也懒得再动!算了,她看不见,根本预判不了他要做什么,“顾森宁,我这里不是让你消除愧疚感的地方。”
他对她,何止愧疚感啊……顾森宁满怀挫败,被她拒之千里的态度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以前是我不对,你想怎么说怎么骂,我都接受,你哥哥要怎么揍我打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没有不对,顾森宁,你没有做错什么。特别是你不喜欢我、讨厌我,一心想要把我送进监狱,才是最真实的你!”
顾森宁松开她的手,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你车祸的事,就知道你会因为我救了你而失明,然后你对我的态度就会有所转变,你会对我同情和施舍!就像现在这样,你内心充满了愧疚和罪恶,所以那么委屈自己来找我,被我三哥打了也不还手,你所有的关心,都源自于对我的亏欠!我不需要!要不是因为智慧云的官司,要不是我大哥短时间内查不出真相,我根本不会让你知道我失明的事!”
“可是我知道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来找你,关心你,没有你认为的委屈!”顾森宁这段时间有多痛恨自己!那场官司要不是他逼得太紧,她受到的伤害就不会更多,他不是人!
曾盏盏不想面对这样虚伪的他,“你出车祸的地点,也是因为去了我的生日会,不然你不会经过那段路,你就不会出车祸!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你不要再认为我失明是为了救你!”
她不要他揣着愧疚感和罪恶感来对她好,他卑微的姿态,就是对她最狠的侮辱!以前她完好无损的时候,那么费尽心思接近他,他都不为所动,甚至厌烦!
而现在呢,因为她变成了一个瞎子,就表现得那么热络,虚伪的深情,她不需要!他不是在委屈自己是什么!
她的思路清晰,清晰到令顾森宁感到害怕!
“我说过了,你要补偿,可以,给我一笔钱,所有费用我会让我大哥告诉你,你把钱转过来,之后我们就一笔勾销,谁都不欠谁。”
怎么可能一笔勾销呢,他永远都欠她的!顾森宁被她的话凿开了血槽,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盏盏,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曾盏盏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我们被人下药那晚,是我误会了你,我不应该拿这件事来攻击你!可我们……我们确确实实发生了关系,我不能这么混蛋!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顾森宁眉目之间全是她,深情藏于眼底。
“顾森宁!”曾盏盏大喊,她最不愿意的就是提起这件事!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对你负责!”
“负责?”曾盏盏觉得好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她凄惨的余生,谁都负不了责!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更何况是他,顾森宁!
从来都不会正眼看她一下的顾森宁!如今不过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车祸救他的人是她,她那么可怜,才会觉得愧疚!再过个三五年,这份愧疚就会慢慢淡去,直至消失,他依然是那个对她无比厌弃的顾森宁!
顾森宁搂住她的肩膀,拥抱住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曾盏盏用力推开他,愠怒上脸,“你走!别再来找我!”
眼见她又要轰人了!顾森宁不敢跟她起争执,今晚她要一个人,身体还病着,“你别生气,我可以马上离开,但我不会放弃的,我说的话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同情不是愧疚,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