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敖朔还不叫敖朔的时候，他的名字是敖子凌。
他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温柔的母亲，母亲肤色胜雪，青丝墨黑如乌木，指尖嫩红像是桃花最嫩的蕊心。她一双极美的桃花眼，柳叶眉，眉目含情，让人过目不忘。
但母亲很脆弱，她像是一朵娇嫩的玫瑰，注定就应该活在玻璃罩里。她的家族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这个世界轻轻一碰，她就会受伤。
但这个世界从不怜香惜玉。
母亲从天堂掉落了地狱。
母亲在敖朔三岁半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噩耗，那是敖朔父亲出任务牺牲的消息。
母亲在屋子内撕碎了父亲留下来的遗书，哭泣的声音撕心裂肺，犹如野外的孤魂女鬼被道士一把桃花剑刺穿了心脏，将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她绝望的哭喊声在敖朔小时候留下的印象，像是一把淬毒的利刃刺进敖朔的心脏，然后用力扭转，将敖朔的心一点点刺成碎片，再慢慢腐烂。
母亲疯了。
母亲开始出现幻觉，开始把幼小的敖朔看做是敖朔的父亲，死死掐着他不愿放开，嘴里喃喃着父亲的名字。当母亲清醒了一些，看着敖朔无神地坐在一旁，脖颈上一片乌青，脸色苍白如纸时，母亲又会抱着敖朔痛哭——
“阿凌……我们怎么活下去啊——”
“他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啊——”
敖朔的父亲似乎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当家族长辈意识到敖朔虽然是个低劣的混血，但总归是敖朔父亲的后代时，终究派人来干涉这个地狱般绝望的家庭。
于是敖朔就被家族长辈草草接走，母亲就这么被丢下，不管不顾。
寄人篱下，冷眼相待，以“杂种”称呼，敖朔身边都是渴望踩着他人尸体往上爬的兄弟姐妹，自然是受尽了欺侮。所有人都可以轻视他，侮辱他，唾弃他，对他拳脚相加，恶言相向。
家族长辈几乎是放养着又限制着他，经济上几乎不给任何支持，让敖朔只能在家族管辖的区域范围内的贫民窟苟活着，见识了各色各样的人物，和人心。
纯血统至上的家族，怎么会容得下混血的杂种，又怎么会舍得花钱养他。
敖朔十九岁那一年，夏季的一个雨天，潮湿又闷热，蚊虫“嗡嗡”飞舞，天色永远阴沉。
他永远忘记不了那个夏天。
他很多个夜晚会做噩梦，梦到这个潮湿的雨天，然后惊醒，大口喘气，泪流不止。
这一天大雨滂沱，泥土潮湿，光线昏暗。
家族人员领着他，一步步走过荒破的长廊，回到了他原本的家。
母亲的房间紧闭。
敖朔没有说话。他闻到了味道，心已经凉了。
他哭不出来。
“你想看看吗？”家族人员语气中都满是嘲讽。
敖朔推开了房门。
母亲上吊在这个房间里。
这曾经是母亲和父亲的婚房。
敖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注视着母亲。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该死。不过你母亲比你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动手。”家族人员的声音像毒蛇一般，钻进了敖朔心里，狠狠撕咬着。
母亲在那儿，枯槁，悲伤，灰暗。
原来这就是童话故事的结局，是黑色的。
夏天的雨一直下，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似乎永远不会停。
空气中满是尸体的腐烂味和下雨的味道。
家族人员刚想继续开口嘲讽，却怔住了。
敖朔的眼瞳一瞬间从琥珀色燃成赤金色，他的皮肤刺出了青灰色的龙鳞，泛着冷光。
龙族在多代进化后接近人形，哪怕纯血后代都不一定能有龙化现象。
敖朔体内的龙血剧烈沸腾着，同时也激活了他的灵源。
他冷冷看了一眼家族人员，然后挥手——
这是敖朔第一次杀人，干净利落，不过短短几秒。
然后敖朔被家族抓了回去，关在地牢打得半死，整个人都意识模糊看不清东西，以为自己已经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天生的自我治愈能力留住了敖朔。
最后家族剔除了他的族籍，草草包扎后将他丢在了乱市街头。
五年之后，敖朔的老师在街上找到敖朔，介绍了自己的来意，希望敖朔可以跟他走。
“我是你母亲的好友，你母亲在最后托付我，要让我培养你，抚养你长大成人。我会帮助你训练你的灵源，让你逐渐强大，开发所有的天赋，你愿意吗？”
那时敖朔是一个小餐馆的老板，生活平淡如水。
他看着老师，笑了笑。
他不在乎老师和母亲是否有关系。
他早就不在意活着了，又怎么会在意别人。
可是他想到了一些很好玩的事情。
这个世界力量至上，尤其是敖家如此看重灵源。那么他想要站在世界之巅，然后狠狠破坏掉这个恶心的世界。
让这个世界和他一起毁灭吧。
敖朔给自己改了名，从敖子凌，到敖朔。
他坚持住了所有的，枯燥乏味，复杂艰难，令人崩溃，魔鬼般的自残式训练。
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他没有。
他一次次从濒死边缘挣扎了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敖朔在那段时间看到的世界无非就是黑白红三种颜色。
黑色是这个人心的颜色，白色是记忆中母亲还完好的样子，红色是敖朔模拟实战中伤口流出的血。
三种颜色构成了敖朔的人生，很多年。
敖朔一百二十岁的时候，老师重新向敖家和第一梯队介绍了他。家族长辈当着敖朔和老师的面嘲笑着，并且再次提起了他突然牺牲的父亲和软弱靠死亡来逃避现实的母亲，语言极尽挖苦讽刺。
然后老师安排了敖朔参加一场战争。所有人都笑着，说是准备一同欣赏自不量力的后果。
敌方百万鬼兵，燃着黑色的鬼火，万马奔驰，气势滔天，吞噬一切。
敖朔这边，只敖朔一人出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
大家都笑着等待看到敖朔的死亡，以及老师因为狂妄安排弱者打仗而下台的场面。
这确实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
但大家都错了。强大的一方不是敌方。
而是敖朔。
敖朔看着敌军万马奔腾而来，面无表情。
他站在战地上的高地，从容不迫地抬起手。
“我将主宰一切。”
“以敌万骨作路。”
“无人可挡。”
灵源汇聚成冲破天际的一把苍穹利剑，临空悬挂。
随着敖朔手起，手落，劈向前方。
巨大的能量冲破云端，苍穹利剑在大地上扫杀一切，千军万马灰飞烟灭，万丈白光耀眼得像生起了一个新太阳，宣示着王的诞生。
那一天，敌方全军覆没，仅在短短十几秒之间。
他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杀意滔天的龙族少年。
敖朔一步一步，走出了战场。
回到家族长辈面前的时候，他没说话。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没人敢说话。
一片死寂。
有小辈顶不住压力，跪了下来，哭着求饶。
敖朔看着长辈，平静地笑了笑。
家族长辈颤抖着开了口，说他是家族的骄傲，要让他重归族籍。
敖朔照做了。他很平静，平静地看着满屋子人用当年他看他们的惧怕的眼神看着自己，很满意。
之后，上任家主，“将军”，第一梯队。他做的太过优秀，他的杀意太明显，他的天赋加努力极端到没有人敢评议他，哪怕他上任后实行了很多铁血政策，大改特改了许多法令。
他很疯狂，但他的行为很正确。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他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俯瞰这世界。
他怀着一颗破碎的心，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让所有人臣服。
无人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