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主
你见过凝固的光吗？
姜北海永远也忘记不了他第一次暗韵共鸣时的感受，无垠的星空里，难以计数的繁星在高唱，赞颂，欢呼，那是蝼蚁仰望天空时的震撼，是生命在目睹万物终极后的恐惧。
丝丝缕缕的星光跨过光年，跨过星河，在他眼前一点点凝结，化作点点黑色的星屑融于身体之中，这就是超凡者修行之法被称为暗韵提炼术的根本原因。
盘坐在床上的姜北海能感觉到自身正在被一股温暖的力量逐渐包裹，暖流流经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这股力量环绕过周身又慢慢在丹田处凝聚成一道漆黑的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一点亮银色正在闪闪发光。
能吸纳，并自由操控自身暗韵的存在就是超凡者，而当超凡者身体之中的暗韵积累到一定的数量，星屑凝聚为星核的时候，就正式成为一名一阶的超凡者了。
千万不要觉得这个过程很简单，能一蹴而就，在地星联还未接触星际社会的时代，一阶的超凡之路曾被详细划分五个阶段，一级，二级，三级，四级，五级，五级超凡者才是现如今的一阶超凡者。
而在那个时代，超凡者最高也不过十级，按照以前的划分，姜北海现在应该是二级的超凡者，普通三阶超凡者是十五级。
而他爷爷，崇高的逐星斗士姜德辉，大概是三十级左右的超·凡·者。
也是就是说如果姜德辉能回到一百年前，他自己就能横推当时的整个地星联盟。
好在姜北海与他爷爷这样的顶级斗士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对暗韵的操控和理解，而是岁月上的积累。
至于为何不拿姜北玥做比较，这不废话么，姜北海判断姜北玥通过繁星竞技场的可能性只有一成。
换做他是江北玥，绝不会答应去参加什么逐星斗士的筛选赛，一成的概率，这和赶着去投胎又有什么区别，也只有心比天高的姜北玥才会上赶着参加。
所以拿姜北玥作为参照物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整个姜家，最鼎盛之时一共有三名逐星斗士，他爷爷姜德辉，他父亲姜志皓，还有他的老师莱因哈特，拿这三人的经历作为参考才有实际价值。
按照他所了解到这三人的信息推算，当年参加逐星斗士筛选，应当是以他老师的年纪最大，境界最高，又以他父亲的年龄最小，相对的实力却最高。
但师父莱因哈特的经历几乎无参考价值，因为他成为逐星斗士之时已经达到超凡三阶，不同层阶的超凡者，参加繁星竞技场的筛选难度不一。
不是参加筛选赛时超凡层阶越高越好，现实情况恰恰相反，反而是低阶时通过的可能性要更高。
所以包括姜北玥在内的一众有志角逐那崇高之位的地星联天才超凡，全都将自身修为卡在了超凡一阶巅峰，并且不断夯实自身的基础，还要小心翼翼不能全力修行，毕竟若是一个不小心晋阶了可就麻烦了。
至于三阶超凡者，通过的可能性已经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连师父莱因哈特都说，他当年通过，幸运的关系最起码占了一半，而和他一起参加考核的那一批三阶超凡，最次都有普通斗士级的水准，却只活下来了他一个，竞争之残酷，筛选之难度，难以想象。
所以能参考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人，也是姜北海最不愿想起的两个人。
“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充斥着一种饱胀之感的少年睁开了一双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明亮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熠熠生辉，那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极为传神，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他人，要同这片深邃星空诉说。
低头瞥了一眼随身智能，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一刻钟。
而这一刻钟的修行成果，已经赶上下午在家族冥想室里两个时辰共鸣所提炼的暗能全部，这就是与‘誠’字森罗珠相合所带来的好处，之一。
明明连一阶超凡者也不是，修行效率等同于一位三阶的顶尖超凡者。
唯一让姜北海有些惋惜的是，虽然暗韵的提炼效率提高了，但他的身体却无法适应急速增加的暗能，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算了，毕竟老话说得好，一口也吃不吃个胖子，还是按照计划一步步来吧。”
如果说肉身是陶泥，暗韵是泉水，想要塑造出一件价值连城的紫砂壶，真正大师级的工匠会按照陶泥的成色来适当调整加入泉水的比例，而非一味的水多添泥，泥多添水，泥与水的恰到好处的相互调和，才是成功的真谛。
虽说他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毕竟离着筛选赛只剩下二十三天不到，但修行事，重力也修心，焦躁，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
时间仓促，姜北海暂时只做出了三个粗略的应对计划，以应对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不同的变故，他要尽可能地提高实力，好在逐星斗士的残酷筛选中活下来。
计划一，自然是尽可能的提高自身实力，缩小自己与联盟里那些顶尖天才超凡者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而计划二，就是尝试看能不能趁着这段时间凝炼出第二颗森罗珠来。
与第一颗本族功效完全偏向于辅助的森罗珠不同，若是第二颗森罗珠能大幅度提高他的硬面实力，无疑会大大提高他在筛选赛上的存活率。
至于，好运到一次便通过繁星竞技场的筛选赛？
姜北海完全不敢想。
他又没有疯，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气运之子，世界主角，什么好事都能轮到他的头上，人生在世，还是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太过膨胀只会害人害己。
而且一次就通过繁星竞技场的筛选也完全不符合他的离家计划，这样他只会重走一遍他父亲的老路，无法摆脱姜家的控制。
繁星竞技场他一定会去，无论是为了老师的遗愿，还是亲眼见见那个人，但不是这次，而是下次！
姜北海的计划就是先在这次的逐星斗士筛选赛上存活下来，再找个适当的机会彻底脱离家族，自此海阔凭鱼跃。
而到了下次筛选赛，也就是三年后，想必那个时候，他自身的实力已经完全不下于那些顶尖超凡，还有两颗森罗珠的加持，就算是参加更高阶位的筛选赛，他也有一定信心通过。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精神饱满，状态也调整到最佳，是该再试着去挑战那家伙了。”
姜北海把目光转向横放在膝间的残刃，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略显白皙的手掌移到残刃上空三寸悬停，五指张开，并开始尝试《森罗诀》除了暗韵的第二种‘炼’。
由姜北海老师莱因哈特开创的《森罗诀》，正如他对暗韵提炼术（修行法）与暗韵共鸣术（战技）的超凡理解，在普通超凡者眼中泾渭分明的两者却浑为一体，既是一种修行法，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技。
一炼暗韵，由虚化实，二炼（生命）本质，由实转虚，既向外求，也向内索，而在这一虚一实不断重复之间，修行者便已经‘通天’！
姜北海越是修行《森罗诀》，越是惊叹于是怎样的奇思妙想才能创造出这样的修行法门出来，他的老师莱因哈特，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当得其‘超凡’之名。
可如老师莱因哈特，如地星联的传奇斗士，赤山暴君姜德辉这样的‘天才’，在繁星竞技场里，却比比皆是，多如繁星。
如果老师莱因哈特没有骗他，那里确实是另一个迥于凡人生存的世界，一个汇聚了半个已探索宇宙里所有天才，怪才，奇才的聚集地，群星璀璨，光芒万丈。
也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姜北海运转起森罗诀，只见一丝丝透明宛如蛛丝般的物质从残刃的缝隙中涌出，准确来说是残留在残刃裂隙里的星游王兽宝血。
状若蛛丝，其实要比蛛丝还要细微百倍的丝丝缕缕，在姜北海的手掌心中凝聚，逐渐从一团如云雾状的小球，开始扩大，颜色也逐渐加深。
【炼珠】，修行《森罗诀》的必要步骤，同时也是对生命本质的一种深层次解析过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掌心凝聚了足够量与体积的气凝小球又起了新的变化，开始伸出头颅，四肢，整体偏向扁平，身躯开始向黄色转变，如同一只活生生的微缩星兽在方寸之间孕育，新生，称得上神奇无比。
此时，额头布满冷汗的江北海双目紧闭，已经顾不得关注外界的变化，在他脑袋里的精神域中，一只‘巨兽’正在翻江倒海，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扁平柔软的身躯像是蛞蝓，四只羽翼状的特化肢不断在识海之中不断煽动，掀起阵阵狂涛，背后一轮硕大的明黄色冠轮，如同天使的冠冕，显得既神圣又美丽。
这是名叫‘地祇天使’的罕见游星王兽，被冠以神之名，在它还活着，或者说它本体尚存的那段时光里，也的的确确是一只神话级的可怕生物。
四阶存在，被誉为星主，有一星之主的意思，在一些与星际社会尚未接壤的原始文明当中，这样的存在，往往需要倾注一整个星球的资源才能诞生的超级生命，是被土著生命称为‘神’的可怕存在！
与下位的普通生命完全不同，哪怕只是一点已经凝固失活的残留血液，其上依旧依附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也为姜北海的【炼珠】带来了一场不必要的大麻烦。
“凝！”
在‘誠’字森罗珠的加持下，姜北海一边快速恢复，一边不断凝聚出一根根实体化的精神长矛，如同一位在怒海狂涛之中猎杀鲸鱼的狂客，不断向识海中的巨兽扎去。
可这些精神长矛往往还尚未扎中地祇天使，便被巨兽周身环绕的厚重黄色光晕扭曲了方向，拉扯得东倒西歪，最后成功突破防御扎中巨兽的长矛，只能说是成果寥寥。
但姜北海丝毫没有气馁，依旧不紧不慢地凝聚长矛向巨兽扎去。
这是一场心力上的拔河，一者虽然大如山岳，却已经是无源之水，迟早有耗尽底蕴的那一刻，另一者虽然小如蝼蚁，却坚韧难摧，耐力惊人。
人们常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可知难行易，很多人都没有这份耐心，更何况是一位还不到十六，本应青春跳脱的少年。
不过经过修行森罗诀，炼化森罗珠这么多年的心性熬炼，加之他在家族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姜北海本就有着一颗超乎稚嫩外表的老成心态。
总之，就是稳得很呐。
一根精神长矛砸在巨兽身上，就像是一个巨人身上扎了一根牙签，看似不痛不痒，但姜北海知道不是这样，人手上扎了根木刺还要缩一下呢，一个连念头都算不上的精神烙印也敢在这给他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完全没带怕的好么。
事实也确如姜北海所想，随着时间推移，原本翻江倒海的巨兽也渐渐老实起来，点点碎裂的星光不断从巨兽的身上分离，坠入精神海之中。
一幅幅或残破，或模糊的画面随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有‘地祇天使’徜徉于大地深处的记忆，有它与地核融合，花费数百年的时光缓缓蜕变，由凡晋‘神’的记忆，也有它游过一颗颗星辰，累了就找一颗孕育生机的星球吞噬海量生命，汲取大地养分，将沃土变成沙漠的记忆。
直到，它遇到了一个可怕的身影。
在它的视角里，那道身影比黑洞还要漆黑，又比太阳更要光辉夺目。
一道裹挟无尽漆黑雷霆的天刀从星穹劈落，似乎连身后这片璀璨星河都要被这惊艳无比又恐怖绝伦的一刀截成两段。
生而为‘神’的它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恐惧。
颤抖，尖叫，咆哮，想要转身逃跑，可当那灭绝一切的恐怖刀光降临之时，它却惊愕地发现，它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愣在原地。
等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