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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饭之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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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的父亲怎么会忘记眼前的这家伙呢?不仅没忘,他脸上那道疤,以及那颗长在鼻子上的痣,一直在提醒夏至的父亲,当年那家伙又回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家伙脸上的疤是从左额头一直到右边的下颌线,像是把一张脸对称的劈成了两半,只要见过他的人,稍微胆子小一点的,都被他那道长长的疤痕,吓得哇哇哭起来。

    当然,他脸上奇特的标志除了这道疤外,还有一颗醒目的痣。

    这颗痣是长在鼻子上,而且是长在鼻尖上,而且这颗痣大得把鼻尖一整个的盖住了,所以他的样貌因为有这道长长的疤,以及这颗显目的痣,显得十分的吓人。

    大约是在三十年前,那个时候他们的村子里有很多户人家,大家住得也很近,哪家今天做了个什么好吃的,都不用他们家的人说,那香喷喷的气味便迅速传到其他家里,惹得大家默默咽下口水。

    这时,家里比较富裕的,便也会立马下锅做一顿好吃的,去冲淡掉那家人四处飘散的美味,让自家的香味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就是苦了那些家境贫苦的人家,这边才闻到香喷喷的美味,没一会儿的功夫,又闻到了比这更香的,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肚里的咕噜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可还不是只能拿起家里所剩无几的红薯啃了起来,有时候啃的是土豆,有时候是地瓜,总之是一些产量大且容易填饱肚子的食物。

    大家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后来有一家人忽然搬去了离这个村头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那家人本来在这个村过得一般般,甚至可以说是中等偏下。

    可去到那个山头后,没几年的功夫,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让村里的人羡慕不已。

    于是,村里的人也纷纷去寻找各自的山头,选定位置后,便带着一家人搬到了那里,过上了与世隔绝但物质富足且清静的日子。

    渐渐的,不算小的村子里,住的人家越来越少,夏至的母亲当时也想搬去其他的山头,她甚至都已经选好了位置,那里有一大片桃花林,山脚下有常年流淌着的小溪,而且平地很多,土质又肥沃。

    随便种下什么,来年都可以丰收,哪怕什么都不种,附近的树林里到处是野兔,野鸡,还有各种野菜。

    说白了,只要肯劳动,便根本不会饿肚子。

    当时,夏至的爷爷奶奶还在人世,夏至还没有出生,那时候夏至的母亲和夏至的父亲也刚刚结合不久,一家四口过得清贫但也快乐。

    当夏至的母亲兴高采烈地拉着夏至的父亲来到自己找好的那个山头时,夏至的父亲表现出了喜悦,却皱紧了眉头,他不想让小媳妇失望,可他的表情出卖了他。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夏至的母亲问。

    “喜欢,但我还是觉得原来那个家要更好一些。”夏至的父亲声音很小,可夏至的母亲却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搬来这里我们可以过得更好啊?”夏至的母亲不解。

    “我怕将来姐姐哪天寻回来后,找不到家!”夏至的父亲红了眼眶。

    夏至的母亲没有再继续说话了,他还有个姐姐,可她一直不知道,在一起这么久,他也对她从未提起过,她伤了心,原来在他眼里,她依然还是个外人,她大颗大颗的掉着眼泪,希望他能来帮她抹掉眼泪,然后向她讲讲关于他姐姐的事情。

    可惜,她等了好久,他依然无动于衷。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向他,他站在一棵桃树前,望着远处绵延不绝的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自己掉的泪,自己擦掉就好,好心情还得自己给自己。”母亲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次的话,此刻在年轻的夏至母亲的耳边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释怀的笑了笑。

    既然他自己不主动说,那么她便也不再追问了,反正又是一件会影响生活的大事,没必要揪着不放,哪天他想说了,她便当个听众,假如余生他都不再开口提这件事,那么她便绝口不提。

    每天的生活已经那么累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揪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闷闷不乐呢?

    她擦掉眼泪,转身挽起他的胳膊,平静的笑着说:“那就回去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他有些愧疚的摸摸了她的头。

    “没什么。”她努力在脸上挤了挤,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

    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那个贫穷但温馨的小家里。

    后来,她选好的那块地方,被邻居家选上了,邻居家十分不好意思的给他们家送上了一筐鸡蛋,尽管她半百推辞,可邻居还是坚持给她家送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终于收下了。

    没多久,邻居一家都搬去了那个地方。

    慢慢的,村里就只剩下他们家了,大家都去了更好的地方,只有他们一家在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守着曾经还算热闹的村落。

    后来,她便一直跟随丈夫照料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哪怕家里多么的揭不开锅,她也不去附近的山上挖野菜,她只在他们家的田里打转,每天从家到田二点一线,每天日出出门耕作,日落回家休息。

    家里最难的时候,是夏至的爷爷奶奶去后山挖野菜渡过最难的那段时光,后来夏至稍微年长一些,这个重担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当然,也不是每一年都要去后山挖野菜,很多时候,夏至家庄稼收成好,一年的收成便可以吃上两三年,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除非官家跑来征收粮食,而且一年收好几次,有些年份甚至变成了一个季度收好几次,这就让本就不算富裕的夏至家变得更加贫苦了。

    那一年,也是夏至家特别难的一年,官家又来家里收粮了好几次,本来够他们一家已经屯好了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年的粮食,可官家一次征收得更比一次多,几次下来,他们一家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能不能撑到田里的小麦成熟,都是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眼下夏至的母亲又快要生产了,粮食跟不上,母亲和孩子都要遭罪的。

    所以一家人便把粮食省出来,两位老人和夏至的父亲每天吃一些挖来的野菜,只把谷子留给孕妇吃。

    这天清晨,夏至的母亲刚刚起来打开家门,发现门口躺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他是靠着门的,夏至的母亲一打开门,这家伙因为没有支撑力,直愣愣躺倒了,那张恐怖的脸正对着夏至的母亲。

    那脸上长长的伤口,分明还留着血,蓬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贴在头皮上,不时找来一堆苍蝇,在他身旁嗡嗡飞个不停。

    夏至的母亲挺着大肚子,看到眼前的一切,又怕又恶心,差点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小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低下头,发现血已经流到了地上,不知所措的她急得哇哇大哭,夏至的父亲和爷爷奶奶吓得赶紧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事,夏至的母亲可能要生产了。

    等一家人安顿好夏至的母亲后,才腾出手来去看看门口躺着的年轻人。

    夏至的父亲扶起地上的年轻人,看着他嘴唇干裂,递给了他一大碗水,年轻人有气无力的对他说:“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夏至的父亲将他扶着进到屋里,给他拿了几个红薯,那家伙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大口喝着水,那架势像是要把上辈子没吃够的都在今天一口气补回来一样。

    夏至的父亲眼巴巴望着他一口气吃掉了他今天一整天,甚至明天的口粮,多希望他可以少吃一点,哪怕只给自己留一个,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全部吃完了,夏至的父亲无奈的咽了咽口水,喝下了一大碗水充饥。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兴冲冲的跑来屋里,高兴的对夏至的父亲喊着:“是个小漂亮的小公主,眼睛大大的,甚是可爱。”

    夏至的父亲瞬间红了眼眶,他在医书里看到过,一个女子为了生下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大的辛苦,他作为父亲,获得的喜悦是和妻子一样的,可妻子付出的是去鬼门关走一遭,而他付出的不过是那一晚的快活。

    他为自己是个男人而喜悦,也为身为女人的妻子为生产付出的艰辛而愧疚。

    “那么,就一定要叫夏至。”满脸刀伤的年轻人听得母亲的话后,立马拉住夏至的父亲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一边摇晃,一边高兴的说。

    “可现在明明是春天,哪有……”

    “正因为是春天,才更要叫夏至,夏至夏至,也就是夏天要到了的意思,一年四季里最好的季节就是夏天和冬天了,将来你的第二个孩子要叫冬至,第三个孩子要叫春分,第四个孩子要叫秋风,就这么定了,什么都不用了。”

    夏至的父亲还没来及说完,这家伙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插进来,根本不给夏至的父亲反驳的机会。

    “可这名字也取得太随意了一点,完全就是照搬节气,给孩子取名要隆重一点才是啊。”夏至的父亲其实是看不上这个名字的,感觉像是路边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愣是硬着头皮说是宝石一样。而且,还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家伙给取的。

    “就这么定了,否则,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年轻的男子居然耍起了无赖。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得去问问老婆和父亲的意见,毕竟孩子是大家的。”夏至的父亲有些生气的说,他生气这家伙不知分寸,私自干涉。

    令夏至的父亲没想到的是,夏至的母亲和爷爷奶奶也一致同意这个名字。

    后来,这家伙居然就一直在夏至家不走了。

    当然,他倒也不是白吃白住,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甚至干得比夏至的父亲还要卖力。

    在夏至的母亲坐月子期间,夏至的父亲和这个年轻的男子,哼哧哼哧又开了一块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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