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活在人间
有了承平帝的应允，叶辰星停滞的出宫进度迅速拉满。
来的时候一个人，去的时候是满满当当四辆马车。
叶辰星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踏上了前往长公主府的路。
他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他不知道前头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出了宁和门，正对着的就是宁和门街——这是盛京城的主街，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宽阔平整，可容八辆马车并驾齐驱。
没走多久，坐在马车上的叶辰星就听到了摊贩的叫卖声。
他撩起车帘一角向外看。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熙熙攘攘。
几个孩童前后追逐打闹着穿梭于人群之中，高举的纸风车在风中欢快地旋转。
驾着牛车送货的汉子大声驱呵斥着试图靠近摸牛的娃儿。
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吆喝，手中的拨浪鼓被摇得咚咚作响。
……
这般平凡而生动的烟火气，让叶辰星切实生出一种活在人间的真实感。
“有热闹可看么？”蒋太医与叶辰星同坐一车，见他看得认真，以为有什么趣事儿，也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叶辰星刚想回答“没有”，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倏忽在街角一晃而过。
动作快过脑子，等叶辰星反应过来，帘子已经将他挡严实了。
“诶，世子这是看见甚了？”
叶辰星镇定道：“没什么，只是寻常景象。”
“真的么？”蒋太医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叶辰星。
“真的。”
“好罢。”蒋太医没强求，语气却难掩失落，似乎是对没看成热闹感到有些失望。
叶辰星犹豫两秒，重新掀起帘子，“您看。真的没什么。”
话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车壁的一处纹路上，没分半点给外边。
他掩饰得好，蒋太医没发现不对劲，往外瞅了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嘟囔了一句：“还真是。”
叶辰星闻言，松开手。
帘子落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蒋太医看着老成持重，实则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没安静一会儿就又和叶辰星拉起家常来——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叶辰星在听，只偶尔会给个回应。
但蒋太医还是很高兴。
因为叶辰星虽然表现得沉默，但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一直有在认真听，而且没有丝毫的不耐。
是个好孩子。
蒋太医笑眯眯地捋着他精心养护的胡子，心想，跟着这孩子回府里，这日子说不得能比在宫里过得更舒坦呢。
闲谈间，马车左转驶进兴道坊。
兴道坊位于宁和门街之东从北第一坊，北靠皇城，西界宁和大街，东界安上门街，南邻开化坊，并有漕渠自西而东经坊南而过。
同时，此坊距东、西两市不过二三里坊，买东西极为便利。
这样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因而能居住在此的，也多是王公贵族或高门大户。
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乃一母同胞，关系极为亲厚，其受宠程度从长公主府能独占四分之一坊（约14顷地）就可见一斑。
随着“吁”地一声，套着车舆、皮毛油亮的棕色大马打了个响鼻，停在了长公主府朱色的大门前。
因为青黛已经早先一步回府报信，所以长公主府上下皆知世子今日要回来，早早就准备妥当了。
这不，马车一停，候在门外的青黛就领着一众仆从迎上前来。
一小厮殷勤地从车尾搬了脚凳过来放好，又一小厮小心翼翼扶起门帘，还有俩小厮躬身垂手站在车辕旁，好让世子下车的时候有地方搭手。
这般前呼后拥的场面，哪怕叶辰星已见过多次，还是很不习惯。
他无意干涉别人的生存方式——在封建体制下，宣扬现代人的思潮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反倒可能害人。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活不了太久的普通人。
但他也十分清楚，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同化的。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守住本心。
就像在皇宫的时候，他拒绝宫人精心周到的贴身服侍，能自己做的事就尽量自己做；又在离宫前给长生殿的宫人发了金珠，权当作是雇佣。
眼下同样如此。
叶辰星避开小厮想来搀扶他的手，径直下了马车。
青黛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郎君一路过来可好？可有觉着不舒服的地方？”
“都好。”叶辰星一边回答，一边往旁边让了让，给后下车的蒋太医腾出了个立脚的地儿。
青黛见状忙挥手让府里的下人退开，屈膝行了一礼，“对不住，婢子疏忽，怠慢您老了。”
蒋太医摆摆手，笑眯眯道：“小事耳。”
“是婢子失礼。您老亲自送世子回来，婢子竟怠慢了，实在不该。”青黛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头吩咐道，“来人，快备茶，请蒋太医过府用茶。”
“不忙。”蒋太医捋了把胡子，“若是方便，老朽想先拜见长公主和驸马。”
“这……可能不大方便。蒋太医是有甚要紧事么？”
“哦，陛下口谕，命老朽暂居长公主府，将世子的身体调养好了再回宫。老朽想着，既然要暂居于府上，总该先拜会一下主人家。否则也太失礼了。”
“是这个理。”青黛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斟酌用词，“只是，不瞒您说，娘子近几日身子不大爽利，连着精神头也差。
今日世子归府，娘子原要出门来接，被婢子劝住了，现下正休息呢。”
“……至于驸马爷，”青黛嘴角微微下拉，不过转瞬就又恢复成原来样子，“眼下不在府里。
每年的二月底，驸马爷都要到南郊的华严寺小住上几日，短则三两日，长则六七日，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她的眼睛瞟向叶辰星，“要不，先请蒋太医进府，稍后等娘子醒了，奴婢再去请示一番？”
叶辰星点了点头。
蒋太医自无不可。
青黛旋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叶辰星和蒋太医往府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