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末
谢心烟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相较于风随周玖音那些人，她今年已经18岁了。在她的印象里，过去的18年中她仿佛从未在周末的闲暇时光干兼职赚钱，从来没有因为生计发愁。
大排档人满为患，出于安全考虑，店老板吩咐谢心烟在店面门口支起几张桌子，方便客人落座。
店老板性格豪爽，为人善良，在周围一带颇有名气，因此来此处就餐的大多数是回头客。老板和顾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好不热闹。
谢心烟不喜热闹，等客人的菜全上齐后就找一个僻静的角落蹲下琢磨数学题。
一个人若是想要完成一件事，无论在怎么样的环境，总能静下心来的。谢心烟看到数学题目，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风随的笑脸以及对她的指导。
也不知道，风随这小子大周末在干什么，反正不会像自己一样为生计奔波。谢心烟并没有怨天尤人，即使是天塌了，她也要凭借一己之力在虚空中撕出一条裂缝。
正午时分一过，谢心烟重新投入劳动，洗盘子，擦桌子，收拾店面……等高峰期结束，谢心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腰间酸痛无比。
“小丫头，今天下午大排档暂时歇业，我要陪我孩子回家看望我父母。等晚上再回来营业，下午麻烦你帮我看店吧，工钱另算。”店老板说着从口袋摸出几张钞票，怀里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谢心烟，特别可爱，“年纪轻轻也挺不容易的，拿这点钱去买些吃的吧。”
谢心烟依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老板，我有钱。”
店老板哈哈一笑，“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钱？就算有你吃了这顿难不成下顿饿着肚子吗？拿着吧，拿着吧。”
谢心烟听后也不忸怩，伸手接过钞票，“谢谢。”
“有啥好谢的？等我家姑娘明年上幼儿园了，你有空的时候记得教我家姑娘算数拼音啥的就行。”店老板向谢心烟交代完事情后就带着孩子离开。
谢心烟走出店铺，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标志后重新坐回吧台，继续投入学习。
期间有不少客户上门，得知店老板不在后也都表示理解，倒没有太大的麻烦。
忽然，店外传来一阵阵骚动，谢心烟似乎听见很多过路的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谢心烟并没有理会，相较于风随的好奇心，她向来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哎！谢老板这是要自立门户啊，苟富贵无相忘，有一天发财了记得捎上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店外传来，谢心烟一听就知道来者是谁。
“本店暂不接客！”谢心烟简短的回答并没有劝退来着。
风随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都说顾客是上帝，谢老板就这样对待上帝吗？”
谢心烟嘴角一抽，手中拳头攥紧，双脸通红，“你怎么来了？”
“路过。”风随随意地在店里看着，赞不绝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老板的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这不是我的店，我在这打工赚钱。”谢心烟忽然想起店老板出门前嘱托她把冰箱里的食材清理一下，忘我的学习早让她把这叮嘱抛到九霄云外。
谢心烟赶忙撇下风随，一溜烟跑进后厨，等谢心烟忙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风随还在，他正在吧台上看谢心烟写的作业。
“正确率有所提升，不错，不错。”风随点头表示赞赏，“名师出高徒啊，我教的可比香飘飘好多了。”
“风随，我能不能求你个事？”谢心烟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口。
“大名鼎鼎的冰山美人私底下竟然也会求人啊，小爷我三生有幸。”风随嬉皮笑脸的看着谢心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每周周六周日，你能在这儿辅导我数学吗？我可以帮你提升英语成绩的，毕竟你英语成绩一向不太好。”谢心烟诚恳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不知怎的，脸颊瞬间飞上一片红霞。这种感觉很微妙，连谢心烟自己都讲不出是什么原因，明明对别人都没有感觉的，但唯独到了风随这儿就不能自我。
“有什么报酬吗？”风随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谢心烟。
“你说吧，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谢心烟咬咬牙，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风随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
“下周礼拜一，学校食堂请我吃顿饭。”风随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吃定谢心烟的模样。
“可以，但不能太贵，我没钱。”谢心烟低着头小声说。
风随并没有追问，认真坐在谢心烟旁边为她辅导数学。或许同为学生，更能明白学生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风随每次都能用谢心烟听得懂的办法解答难题。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风随用余光偷瞄谢心烟，谢心烟马上用眼神杀回击，风随瞬间老实。
“你是在这做兼职吗？”闲暇之际，风随随口一问。
“嗯。”谢心烟看着街道外人来人往，一个小男孩拉着父母衣角，吵着闹着要吃糖葫芦，最终父母还是拗不过他，给他买了一串。
小男孩一口咬下，酸的直接吐出来，眼泪哇哇直流。
谢心烟噗嗤一笑，随后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好好的怎么哭鼻子了？”风随注意到谢心烟情绪的变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刚刚打了一个哈欠。”谢心烟狡辩。
“撒谎，我刚刚明明一直用余光看着你的。”风随下意识回答，“你就是哭了。”
谢心烟并不接着他的话，反而开始翻口袋，但翻遍所有口袋依旧摸不出几块钱。
风随缓缓站起身，拦下正欲离开的糖葫芦老爷爷，扫码付款一气呵成。
“都高中生了，还会为了一串糖葫芦哭鼻子。”风随有些感慨，说着将一串糖葫芦递给谢心烟，“你私底下反差倒是挺大的呀。”
谢心烟接过糖葫芦，擦干眼泪，两只大眼睛红红的，很是令人怜爱。
“这个，什么味道的？”谢心烟略微带着鼻音说。
“额……外面那层糖浆是甜的，里面是酸的，其实并不好吃，主要是用外面那层糖浆糊弄小孩子。”
谢心烟舔了一口，正如风随所言，的确是甜的。等甜的结束就是酸了，人生又未尝不是如此，你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假象，苦难与悲伤才是生活的本质。
“对不起，让你破费了。”谢心烟吸了吸鼻涕，“我以前没吃过……”
风随有些惊讶，“没吃过，怎么可能？你父母没给你买过吗？”
谢心烟摇摇头，“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懂事的早，没有缠着父母要糖葫芦吃。”
风随没有讲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你是第一个给我买糖葫芦的男孩子。”谢心烟接着说，“我会记下这一天的。”
“那你父母现在又在哪儿？就那么放心让你在这打工吗？”风随随口一问，仿佛一把利刃直接插入谢心烟心脏。
“我父母……死了……在中考前几周，死于车祸……”
风随一惊，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谢心烟咬了一口糖葫芦，酸味瞬间填满整个口腔，她并不吱声，任由嘴巴麻木。
风随眉头紧皱，口中唾液瞬间分泌，仿佛隔空都感受到了酸味，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开口，“你要是实在忍不了的话就吐出来吧。”
谢心烟最终还是吃了下去，“现在挺好的，父母去世前留下一套房产，虽然不大，但也足够我生活了。”
谢心烟和风随讲了很多，期间风随收起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直保持沉默，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女孩子是怎么样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一切的。
风随有些心疼她，想伸手拍拍她的后背，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那个……我刚才开玩笑的，下周你还是别请我吃饭了，现在赚钱挺不容易的……”风随搓着小手，双脸通红，讲出的话毫无逻辑。
风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人死不能复生，生人能做的就是带着已故之人的祝福坚强的活下去，叔叔阿姨一定会在天上为你感到骄傲的。”
谢心烟头一回看到风随这般慌张，忍不住破涕而笑，笑容如天山的雪莲，高贵却又不失亲切，宛如仙女下凡。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没必要一直板着脸。”风随看呆了，咽了口唾沫。
“谢谢，今天我很开心。”谢心烟站起身，将几张桌子重新摆到店外，“太阳马上下山了，等会儿我们就要营业，你有空来吗？”
“那个……其实我想让你帮我问问，店里还缺不缺人手？我也想来做兼职。”风随说完，很快又低下头，“那个……你这儿一天能赚多少钱？”
“你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儿做什么兼职？”谢心烟没好气的回怼他。
“我力气大，我能吃苦。”风随拍拍胸膛，据理力争，“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看不起我。”
“我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我也想多赚点钱。”风随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谢心烟动了恻隐之心。
“等老板回来你跟他说吧，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这家店老板是单亲妈妈，人很好，她还带了一个小女孩儿。工作一小时给六十基础工资，如果生意好的话，能多给点额外工钱，工资按日结算。”
风随点点头，“一小时六十已经很高了，你忙了一上午，抓紧时间歇歇吧。剩下几张桌子我来搬。”
风随站起身，从谢心烟手上接过活儿，一手扛起桌子，一手拿板凳，把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随后，风随在谢心烟看不到的角落用手机疯狂码字，不知道在和什么人发消息，良久过后才放下手机。
日落西山，夜色席卷整个楠城，两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讲话，一起静静地欣赏楠城夜晚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