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放狗
从弗拉欧斯的灵魂收回力量钻入卡尔斯体内后，海瑟斯这边，他丢出去的镰刀也停止了躁动。
海瑟斯看着自己被勒得发红的手腕，心想镰刀虽然对灵魂的吞噬有极度的贪婪，这还是它第一次出现这么疯狂的躁动。镰刀上的噬魂瞳现在怒目圆睁，整个眼球都仿佛要从镰刀上掉落出来一样。噬魂瞳大幅度转动眼珠子，扫视着昏暗的房间，但这里没有它可以吞噬的灵魂，奈何它自身又不能移动。
海瑟斯捡起镰刀，通过窗射进的几缕月光照在刀锋上，透着森森的凌冽。海瑟斯睡意全无，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那个灵魂暗含着某种熟悉感，应该是他的某一位同伴了。
不过，若是因为诺奇的戒指可以赋予不同的身份的话，坐落在伯伦卡亚的同伴也应该都是普通人才对，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强大的灵魂？噬魂瞳对普通人的灵魂就像狮子不会对自己身上跳蚤的肉感兴趣一样。海瑟斯一时也毫无头绪。
近段时间，海瑟斯一直住在流亡街诺奇给他的这套住宅里，他一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吃喝感到发愁，后来他才发现已经过了好几天，连半点饥饿感都没有。成为死神之后，他居然变得可以不吃不喝。每到夜里，海瑟斯开始地酝酿睡意时，却感觉精神抖擞，根本不困。除了和诺奇一战之后生出的疲惫感，让他呼呼大睡了两三天外，日常生活中他根本不会产生半点倦意。
而他今晚之所以能够入睡，是因为他一整天都在练习那本无名之书上的内容。只是在使用死神的力量时，他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有累的感觉。他不知道诺奇给他的这个住宅里为什么会有这本和死神有关的书。一开始，上面密密麻麻却畸形诡异的文字海瑟斯是一个也不认识，出于好奇和闲来无事，他时不时胡乱翻翻那本书，意外地发现开始认得上面的某几个文字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认识的字越来越多，直到整本书畅读无阻。海瑟斯暗讽自己在这个世界还得从一个文盲开始适应和演变自己的身份。
海瑟斯了解到书中的内容都是与死神息息相关，如何去掌控、发挥死神的力量；如何去吞噬强大的灵魂；如何感知灵魂的存在等等诸多诸多。他之所以可以靠自身感受到那个强大灵魂的出现，就是从书里学会的，只是那把镰刀对灵魂的感知更加得敏锐。
那天之后，诺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海瑟斯对骷髅的踪迹也是无迹可寻，他找遍了整条流亡街，诺奇的那家破旧的店铺在这里根本不存在，他不仅仅是个商人，还是个大骗子。把海瑟斯一行人骗到这儿来就自个儿跑没影了。
在海瑟斯的房间内有一面镜子，在他第一次照镜子时，他差点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他的面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整体的五官虽说没变，却明显多出了陌生的冷漠和戾气，让他变得不再像学生，而是死神。自从他开始练习那本书上的内容后，他开始渐渐接受这种微妙变化，他知道这大概就是成为死神的代价吧。时至今日，那本书的内容，海瑟斯已经掌握了七八成，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承认戒指所给他带来的世界观了，现在的他就是死神。
死神的力量为海瑟斯提供了不少便利，就像现在在黑夜的房间内，他也不需要任何的光，就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等到噬魂瞳闭合、已经安分了的镰刀收回手腕处，发红的部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海瑟斯来到镜子前照了照，不皮笑肉不笑地嘴角上扬，镜子中的死神就对他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这让海瑟斯心中惊悚，仿佛这个笑容都不是他的本意动作，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如此。
海瑟斯出了房间，主厅的茶几上，无名之书摊开放着。他第一次翻书时看见的那些乱舞的力量没有再出现过。每一次练习书里内容后，都会感觉自身力量在不断地骤升，他想那些力量应该是随着日复一日的练习而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自身吸纳。
海瑟斯的目光落在书上摊开的那一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已经停留在这一页很久了，上面阐述的内容他也了然于胸，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敢使用。书页中记录着的是——释魂。如何去释放灵魂和让灵魂为己所用。
当初海瑟斯练习到这一页时，只是反复读了几遍文字内容就已经会了，也没有多想就开始实际操作了起来。当他进行到倒数第二步时，噬魂瞳猛然睁开，让他心里一阵紧张。不过那时的噬魂瞳并未对海瑟斯的灵魂感兴趣，这个一向只进不出的瞳孔却在当时迫切地想要吐出什么东西。眼熟的蓝黑色气焰在噬魂瞳上开始升腾，它在释放灵魂。海瑟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终止了这个招式的进行。气焰悉数回流入噬魂瞳内。
海瑟斯拍了拍自己迟钝的脑子，都不好好想想书中描述就在乱学。这招释魂，只会放出噬魂瞳中唯一的灵魂。
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
海瑟斯想到当初在那个鬼地方的情景，自己差那么一点点就被地狱三头犬给干掉了。虽然噬魂瞳把力量借给他救了他一命，但噬魂瞳的目的也只是想吃掉他的灵魂。瞳孔和三头犬都各自不安好心。只是最后那一幕，让海瑟斯有些不愿回忆，噬魂瞳趁着在他体内的力量还未完全退去时，擅作主张地操控他的躯体，将镰刀扎入地狱三头犬体内，把它的灵魂活生生剥离出来了，收归己有。想想那时地狱三头犬的惨状，海瑟斯到今天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现在要把那个大家伙的灵魂放出来，海瑟斯实在很难办到。
海瑟斯想要是能把三头犬的灵魂放出来回归它的肉身就好了，死神自身的力量已经很强了，他并不需要其他强大的灵魂，但他不知道那个地方现在要怎么回去了。再者若真放出灵魂的话，是不是应该给三头犬好好道个歉，表示自己不是有意收割它的灵魂的。又不知道这三头犬听不听得懂人话？听懂了愿不愿意和解？若是听不懂又不愿意和解，那肯定又免不了一场恶斗。想到和地狱三头犬的恶斗，海瑟斯不免打着哆嗦。
此刻的海瑟斯再次逐字逐句地读着书页上最后几句内容，“释放灵魂，为己所用”。没有其他的解释，这么说的话，噬魂瞳放出来的是可以直接为自己所用的，说明瞳孔中的灵魂是会乖乖听死神的话。海瑟斯觉得自己有点在咬文嚼字。文字就只能交代这么多，现在要想知晓使用这招到底会怎么样。
唯有实践出真知。
海瑟斯有些犹豫，还是出自内心的丝丝胆怯以及对收割灵魂的愧疚，虽然不是他亲自干的，但他的的确确是执刀人。虽是踌躇，海瑟斯还是迈开了出宅的步子。要是在屋内就把地狱三头犬放出来，那个大家伙一定会把天花板都顶破的。
流亡街上，海瑟斯身上的西装略显单薄，但他并不觉得冷。他抬头看着一轮弯月，和自己的镰刀倒是有几分相似。诺奇那家伙说得不错，流亡街确实是个赏月的好地方。海瑟斯召唤出镰刀，横着刀双手紧握，全神贯注地把书中的内容一点一点从自身体内运作起来，力量有序地从海瑟斯的双臂流入刀柄上，再灌注到整把镰刀。
当死神的力量包裹着闭合的噬魂瞳，它再度睁开。瞳孔扫视了一圈没有灵魂出没的街道，看着召唤它出来的海瑟斯，好似在说，“没有灵魂就别来烦我。”不过噬魂瞳紧接着知道了海瑟斯想要干嘛，它感应到了如同指令一般的释魂力量，只能照办。
蓝黑色的气焰喷射出瞳孔，和海瑟斯上次使用这招相比，这次更加地来势汹汹。海瑟斯紧握的镰刀开始颤抖，不是那种感受到灵魂想要吞噬的兴奋，而是由内而外的挣扎，想要挣脱牢笼的冲动。现在的镰刀就是一根细长的牢笼，即将放出一个屈居已久的庞然巨物。
海瑟斯有些抓不住镰刀了，愈发明显的犬吠从瞳孔中传出来，他可以辨得出是一只狗在狂吠，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没错了，三个脑袋都齐了，它们的狂吠逐渐转变的怒嚎，好似对冲向外面的世界已经急不可耐了。
蓝黑色气焰扩张到最大，落在地面，巨物的形体出现在海瑟斯面前，他有些意外，是由气焰构成着地狱三头犬的躯体，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它离开了肉身，若是召唤出一个完整的地狱三头犬，那才不正常。
不过……
这家伙出现后，是屁股对着海瑟斯。
海瑟斯庆幸它只有灵魂了，不然肯定会出现难闻的味儿的。刻耳柏洛斯上翘后半身，拉伸整个躯干。海瑟斯心中嘲讽，就剩个灵魂了还在舒展筋骨。等刻耳柏洛斯完全活动开，它一个头转过来看着海瑟斯，死神瞬间警惕了起来。
之后刻耳柏洛斯把躯干都转了过来，面对卡尔斯，这个过程中，地面还有出现微颤，看来剩下的不仅是灵魂，还有体重。三个脑壳上的六只眼睛死死盯着海瑟斯，这让海瑟斯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好好解释一下那时收割它灵魂的事，正欲开口，刻耳柏洛斯利爪迅速抓出。
海瑟斯一脚蹬地后退躲闪，他惊出一身冷汗，刻耳柏洛斯那如刀般锋利的指甲离他最近时就只有那么几厘米。现在来看放出这头地狱三头犬是完全错误的，它肯定是要有仇报仇了。
刻耳柏洛斯扑了上来，海瑟斯抬起手想让它停下。“喂，等一等，有话好好说，上次那个事我不是故意的。”
但刻耳柏洛斯哪管这么多，它张开三张血盆大口，一齐咬向海瑟斯，死神只好是一退再退。他认为刻耳柏洛斯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现在只好把它收回来了。海瑟斯把灌到镰刀上的力量倒流入自己体内，在和刻耳柏洛斯拉开距离后，一个转身，面对刻耳柏洛斯伸出镰刀，把噬魂瞳对准它。他预感只要刻耳柏洛斯抵达刀刃的位置就会被全数吸进瞳孔中。
地狱三头犬高高跃起，准备由上至下咬向海瑟斯，就在接触到海瑟斯镰刀的那一刻，地狱三头犬的灵魂没有被噬魂瞳吸纳，海瑟斯才幡然醒悟刻耳柏洛斯现在并不会被被吸收回来。还好死神的力量提升了他的速度，在刻耳柏洛斯落地的前一秒挪开了身子。
刻耳柏洛斯在地表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海瑟斯惊讶它即便没了肉体，力量还是那么可怕。刻耳柏洛斯爬出凹坑，它要继续对海瑟斯发动攻势。海瑟斯做好准备，现在只有再和地狱三头犬大干一场了。还好这条街都没住的有人，不然被殃及可就惨了。
死神和三头犬同时冲向对方，海瑟斯扔出镰刀，镰刀旋转成一个锋利的圆盘旋向三头犬，在这个过程中，分裂出多个圆盘，每一个圆盘都精准击中刻耳柏洛斯，海瑟斯不自知地再次露出他那死神的邪笑，他挥出的这招，正是他掌握死神力量的最好证明，而刻耳柏洛斯也是对他实力最好的试金石。
镰刀切过刻耳柏洛斯灵魂的躯体，被切到的部位如烟般散去。几个圆盘飞过刻耳柏洛斯后，立马结合成一个，杀出一击回马枪，从刻耳柏洛斯后背中央斩去，把刻耳柏洛斯一分为二，再飞向海瑟斯，死神稳稳接住镰刀，踏地起身，瞄准刻耳柏洛斯的三个脑袋，一刀横劈，三个脑袋脖子处的灵魂气焰消失，海瑟斯背对刻耳柏洛斯，完美收刀。
海瑟斯心中充满骄傲，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现在的力量，收拾掉这么大一只地狱三头犬，居然轻而易举。就在海瑟斯得意之余，他转头想查看刻耳柏洛斯的情况，却结结实实挨了刻耳柏洛斯一巴掌。海瑟斯一脸懵地被打到街边，他视野有些模糊，脑子有些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刻耳柏洛斯被镰刀所伤的地方，气焰开始聚拢，恢复如初。这是海瑟斯万万没想到的。刻耳柏洛斯来到海瑟斯跟前，海瑟斯想要出刀抵抗，发现刚刚那一掌让他的镰刀脱手了。但这个问题容易解决，海瑟斯对着刀张开手，镰刀随即飞向海瑟斯，但刻耳柏洛斯的蛇尾一口咬住了镰刀。海瑟斯无奈，他又一次忘了地狱三头犬的尾巴是一条蛇。
刻耳柏洛斯的两只巨掌收拢，如同握拳一般。没辙的海瑟斯躺在地上，刻耳柏洛斯狠狠地一拳一拳打在海瑟斯身上。拳头交替得很快。打得海瑟斯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觉得它的每一拳都能打在自己正面的每一个部位，却又感觉有所保留，仿佛不想一拳打死海瑟斯，而是要慢慢折磨他。
海瑟斯一口鲜血喷出，见状的刻耳柏洛斯犹豫了下一拳。海瑟斯抓住机会，在地上滚了两圈，要想站起来，却察觉四肢发软，被揍得没有力气了。他只好躺平，把喉咙中的血咳干净，有气无力地说：“这次你赢了，我杀了你，现在你可以报仇了，杀了我吧。”海瑟斯承认自己输了，他显摆了自己的死神力量，却输在了对自己的高估和轻敌上。他有些不甘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找到自己的同伴，他还想和他们一起回到自己的世界。想到回去，海瑟斯开始幻想自己死后会不会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如果真如所想的那样好像也不错，海瑟斯吃力地笑了笑，闭上双眼，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这该死的死神力量，最终把自己给害死了。
刻耳柏洛斯见到海瑟斯一心赴死，拳头放松成掌伸到海瑟斯面前，碰了碰海瑟斯。
海瑟斯顿感自己被羞辱了，他以为这只狗在试探他死没死。他睁开眼卯足了最后的力气大声抱怨道：“别试了，还没死呢，赶紧给个痛快的。”
意外之举，刻耳柏洛斯翻手，对海瑟斯掌心朝上。海瑟斯心领神会，虽然这是一只狗，但这个动作明显是个要把他拉起来的动作。海瑟斯挪了挪身子，再观察刻耳柏洛斯的反应。三头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海瑟斯站起身来，它也不再发动任何的攻击。
这是为什么？海瑟斯十分费解。
看见海瑟斯能够自己站起来，刻耳柏洛斯收回了手掌。蛇尾一甩，把镰刀丢在海瑟斯面前。
海瑟斯看了看镰刀，又看了看三头犬。“你难道是想公平对决？”
三头犬听不懂他的话，后退几步，再一屁股坐在地上，三口锋利的牙齿也藏在了嘴里。海瑟斯见此刻的刻耳柏洛斯就和普通的狗无异，就是体型太大加三个脑袋，对了，还有一条蛇尾。他已经在蛇尾上吃了几次亏了，不敢再忽略了。
刻耳柏洛斯朝着海瑟斯吠了几声，声音依然雄浑，却没有了之前的凶残，好像是和海瑟斯友好交谈，不过海瑟斯自然也是听不懂它的意思。不过既然不会再战了，海瑟斯也放松警惕，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离三头犬不远的地上，就这样一人一狗面面相对。
海瑟斯想那本书里的内容还算靠谱，即便地狱三头犬还没有为己所用，也算成功释放出来，没要自己的命已经很走运了，说明刻耳柏洛斯在刀内已经被驯化得差不多了。
“喂大狗，你为什么不报仇杀了我啊？”海瑟斯明知三头犬回答不了他，还是想问问。刻耳柏洛斯叫了几声，以表回答。
“不过，既然你把我揍了一顿，咱俩也算扯平了吧，你也算是没死透吧，只是暂时没了肉体，要是我以后再回到那个地方，就把你还回去。”海瑟斯单方面和地狱三头犬商量着他的想法，其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那么现在我们就不是仇人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在这儿就是想找到我的同伴，和他们一起离开。现在来看，你也算和我是一路人了，不过你放心，在我离开之前，肯定先还你自由，到时候你不要舍不得我就行。”刻耳柏洛斯静静地听着海瑟斯自说自话。
东方破晓，流亡街开始亮堂起来，但不知为什么，阳光仿佛始终跟这条街道保持着距离。海瑟斯在和地狱三头犬说话之际，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了许多了。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啊，”海瑟斯心中突然有了想法，“我已经在这条街不知道待了多少日子，现在倒是想出去走走了，大狗，你怎么办？”
刻耳柏洛斯站起身，甩甩躯干，又对了海瑟斯吠叫了几声。海瑟斯镰刀上的噬魂瞳仿佛接收到了信号，把眼睛瞪到最大，刻耳柏洛斯退化回一团蓝黑色气焰，回到镰刀中，收回刻耳柏洛斯之后，噬魂瞳也闭合了起来。
海瑟斯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的东西真是神奇。